赵承旭捂着胸口,双眼翻白,张大了嘴巴猛喘粗气,话已说不出来,胸前有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顿时将他的上衣染得血红。
赵承旭艰难地撑起身子,伸出手指着段士章,眼中又惊又怒,想骂却骂不出来。
段士章没事人一般走到赵承旭面前,一脚将赵承旭踹了一个翻滚,蹲下身子用枪顶着赵承旭的下巴,歪着嘴看着赵承旭,似笑似怒地说道:“命挺大的嘛!一枪都打不死你!”
赵承旭喉咙咕咕作响,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无比仇恨地看着段士章。
段士章似乎很喜欢赵承旭这种临死前极其愤怒的眼神,避也不避地继续说道:“你不是要我给张贤主持公道吗?你不是挺英勇的吗?你的胆子真不小啊,敢来我这里质问我。告诉你,张贤就是我下令抓起来的,他玩了我的女人,他还想有什么公道?我就是公道!怎么样,临死前这个结果让你满意吗?”
赵承旭无力地挣扎着,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张贤的身影以及和他曾经说过的话:“赵先生,以后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过问,明哲保身乃是上策!”
赵承旭现在才明白张贤这句话的意思,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段士章扣动扳机,一颗罪恶的子弹打入赵承旭的脑袋……赵承旭脑海中张贤的身影和话语顿时消失,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涌来……
段士章踹了几脚赵承旭的尸体,骂道:“狗日的!还敢来替张贤说话!死在老子手中,算你祖上积德,运气!”
刘管家满脸笑意地走过来,说道:“老爷,这种人还要你亲自动手啊,随便吩咐一声,我肯定让他死得过瘾。”
段士章把枪丢给刘管家,说道:“刘管家,把这里处理干净,剩下的事,你知道怎么办!”
刘管家笑道:“老爷放心!这件事我保证处理得漂漂亮亮的。”
段士章拍了拍手,大踏步地离开了房间。
刘管家看着地上赵承旭的尸体,啧啧了两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替张贤叫什么冤,这不是自寻死路嘛,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嘿嘿,嘿嘿!”
这两个屠夫,眼见着一个鲜活的生命消失,却比踩死一只蚂蚁更加轻松。
赵承旭死的时候,正是张贤在洪德馆的第五天。
这五天的时间里,张贤和柳万遥利用放风的机会,两人迅速地交流了这十年来的许多事情,各种线索开始聚拢,许多真相也展露出来……
原来,柳荫、柳万遥的悲惨遭遇,罪魁祸首就是刘管家刘成三,这个段士章手下最阴险毒辣的帮手。
张贤原名张贤良,十多年前,还是一个四处游历、学习民间戏法的年轻人,路上偶遇山洪,被柳万遥、柳荫所救。
张贤被柳万遥父女救下后,深感大恩何以为报,恰好柳万遥对戏法也颇为精通,女儿柳荫对戏法更是喜欢,只是柳万遥觉得兵荒马乱,没有用武之地,躲避战乱才来到山中隐居,父女两人相依为伴。所以张贤的到来,让简陋的茅屋中充满了欢声笑语,张贤与柳万遥在魔术上颇多切磋,受益良多,三人相处甚为融洽。柳万遥更是觉得张贤年轻有为,二十岁出头年纪,却已在魔术上造诣极深,很多魔术都是柳万遥前所未见。柳万遥不由得对张贤视若亲生,甚是喜欢。
张贤在柳万遥这里一住就是近两年的时间,与柳荫更是情投意合,彼此爱恋,柳万遥看在眼里,便撮合了他们这对才子佳人,提议将柳荫许配给了张贤。张贤自然欣喜万分,柳荫也含羞应允,柳万遥依老家习俗为两人举行了订婚仪式。自此张贤与柳荫更是严守礼数,相敬如宾,从不越雷池半步,但两人感情日渐深笃,心中早已将对方视作自己的至爱。转眼又过了半年时间,张贤因父母忌日将近,打算下山去向父母的在天之灵告慰一番,准备回来后便与柳荫完婚。因为路途遥远,行路艰难,张贤便留下柳荫陪伴着柳万遥,独自离去。就算张贤快去快回,仍然要花近两个月的时间。
就在张贤离开的这段时间,柳万遥、柳荫却遭遇到了惨祸!
原来十多年前旺风楼陈国刚刚发达之时,到处寻找民间魔术师,请他们来旺风楼演出,多方打听之下,柳万遥的名声渐渐传到了陈国耳中。由于柳万遥所住之处距离北平并不太远,陈国便亲自登门拜访,说北平局势安定,请柳万遥出山演出,柳万遥对陈国这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加之张贤出门未归,就没有答应。陈国苦苦哀求,说自己大老远来,至少不要让他空手而归,请柳万遥露上一手,让他开开眼界。柳万遥耐不住陈国的死缠烂打,便施展了一个他与张贤合创的魔术,让陈国大开眼界。陈国请不动柳万遥,见柳万遥住在荒山野外,就动了歪心,回到北平找到刘管家刘成三,让刘成三帮忙,出动流氓威胁柳万遥离开,陈国再去当好人,以求把柳万遥的魔术秘密弄到手。
谁知刘成三派出去的流氓,到了柳万遥的家中,带队的流氓头子见柳荫美若天仙,动了淫念,竟要奸污柳荫,被柳万遥用刀刺伤。流氓们大怒,纵火烧了房子,绑了柳万遥和柳荫,赶回北平让刘成三发落。
刘成三见了柳荫,惊叹柳荫的美色,便把柳荫弄到窑子里去,打算孝敬给段士章淫乐。可段士章见了柳荫,柳荫毫不畏死,异常冷静咬牙大骂段士章和刘成三。段士章反被柳荫的冷艳之态迷得失魂落魄,将柳荫带回住所关押,作为自己的“宠物”一样倍加呵护。
柳荫性格刚烈,数次寻死、逃跑,却都未成功,段士章一筹莫展。刘成三看出柳荫和柳万遥父女情深,再出奸计,将柳万遥关押在洪德馆中,以柳万遥的性命威胁,柳荫若是寻死,柳万遥就得陪着死;柳荫要是敢逃,柳万遥照样要死;柳荫不陪段士章睡觉,柳万遥更是会死。通过这种无耻的手段,才稳住了柳荫,让柳荫不得不含泪从了段士章。
段士章越发对柳荫“喜爱”,最后竟强行把柳荫娶为姨太太,荣华富贵伺候着,虽有夫妻之名,其实段士章只把柳荫当成“私有物品”罢了,表明看着呵护有加,言听计从,实际上段士章畸形的人格发作起来,行为变态得很,屡屡将柳荫折磨得生不如死。但柳荫又不敢寻死,怕连累柳万遥,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苦熬下来。
管家刘成三更不是个东西,来洪德馆的时候,不时将柳荫的事情拿出来羞辱柳万遥。柳万遥想死,刘成三反而嘲笑柳万遥死了也没用,柳荫只会被永远蒙在鼓里。柳万遥留着一丝希望,只求日后能见柳荫一面,死在柳荫面前,好让柳荫再无牵挂,这才苟且偷生地活到了今天。
十年前张贤返回柳万遥的家中时,见房屋已经烧成了焦炭,柳荫、柳万遥下落不明,疯了一样到处寻找,终于得到一点线索,顺藤摸瓜苦苦查询,终于确定柳荫被囚禁在段士章的手中,柳万遥不知生死,去向不明,极可能被关在段士章的秘密监狱洪德馆。
张贤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明白现在绝无办法救出柳荫,就算能救出,也难逃段士章的魔掌,若不做好周密的准备,无异于鸡蛋撞石头。而逃出段士章的魔掌,又是最难做到的。
张贤相信只要柳荫还活着,就一定能够想出既能救出柳荫,又能躲开段士章的办法。可是张贤想来想去,能实现这个目的的准备工作,可能要长达数年之久,甚至要远赴英国才行。张贤痛哭数日,硬下心肠,取出父母留给他的大量稀世古董,换了一大笔钱,藏了一大部分在国内,独自远去英国,一待就是六年,其间反复推演,终于确定自己的计划是万无一失,这才于三年前返回国内,收拢了所有的情报线索,一步步地精心准备着。
所以,张贤进洪德馆的唯一目的就是——带着柳万遥越狱!
柳万遥在第五天才听张贤说出要越狱的目的,难免又惊又喜,又盼又怕,拉紧了张贤的手说道:“贤良!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这个洪德馆从来就没有人逃出去过!”
张贤手一翻,一个瓶盖大小的硬物亮在手心中,像是一个硬币,却有半指的厚度。仔细看去,原来外面是用极薄的淡黄色牛皮纸包裹而成,挤压得非常结实,这才形成一个圆形。这个“硬币”的颜色和张贤的肤色一致,若张贤不刻意拿出给柳万遥看,猛一眼并看不出他手中竟有这样的东西。
柳万遥惊道:“这是?”
张贤手一握,再慢慢伸开手指时,这个“硬币”已经不见了。
张贤说道:“我会用刚才硬币里面的东西逃出去,爹,你要完完全全地相信我!一切听我的安排!”
柳万遥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贤良!你就放手去做吧!”
张贤被关入洪德馆的第六天上午,并没有出现在放风广场,而是被人带到了内院里的一栋房屋的地下牢房中。
张贤一走入地下室,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噼啪作响的皮鞭声,伴随着犯人的惨叫,充斥在阴森的地下牢房中。
看守一路带着张贤,走到地下牢房的尽头,推开了一扇房门,将张贤一把推了进去,随即退了出去,将房门关紧。
这是个类似于办公室一样的房间,墙头挂满了各种刑具,屋里算是明亮,摆着一张大桌和几把椅子。丁老七正将脚跷在桌子上,歪着头抽烟,见张贤进来了,把烟头“呸”的一口吐出,坐正了身子,换上一副假惺惺的笑脸,说道:“张贤张先生,大魔术师,嘿嘿,坐吧!”
张贤说道:“不用了,我站着就好。”
丁老七摸了摸脑袋,站了起来,嘿嘿笑了声,走到张贤身边,说道:“张先生,你来了第几天了?”
张贤说道:“第六天。”
丁老七说道:“第六天了,好,我们这里一向是先礼后兵,既然你已经来了六天了,有些规矩是该给你讲讲了。”
张贤说道:“我知道今天要给我动刑,您的人已经提醒我了。”
丁老七狞笑道:“那你想好了吗?是好好地挨顿打呢?还是……呵呵!”
张贤说道:“谢谢丁馆长的照顾,我有一大笔钱藏在外面,如果丁馆长能多多关照一下,我愿意把这笔钱孝敬给丁馆长,唯求免受皮肉之苦。”
丁老七呵呵假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好得很!我也实话告诉你,我可不是谁的钱都愿收的。”
张贤说道:“丁馆长,我在外面无亲无友,独身一人,您尽可放心取走,我绝对不会声张!”
丁老七满意地说道:“张先生啊张先生,你这么聪明,又会赚钱,找什么女人不好,非要和段老爷的柳太太不清不楚,这可是犯了大忌,可惜了你的大好前程啊。我真为你感到可惜啊,唉!不过话说回来,我拿了你的钱,也得对你好点,你说吧,你想我怎么关照你?”
张贤说道:“请你安排我分发犯人的伙食。”
丁老七哈哈大笑:“管饭的啊!呵呵!这可是最讨好的差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要看你能给我多少钱了!”
张贤说道:“丁馆长希望是多少?”
丁老七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张贤说道:“两千大洋?”
丁老七笑道:“聪明!”
张贤略有沉默,微微皱了皱眉头,并不答话。
丁老七眼睛一转,说道:“没有这么多?张先生,你在外面那么风光,日进斗金,这点钱都拿不出?”
张贤还是沉默不语,一直在思索着什么。
丁老七有点着急,他好不容易捞到张贤这样的财主,指望着能够大赚一笔,万一张贤被他这个数目吓住了,宁肯挨打也不说,他就太划不来了。
丁老七喘了口气,说道:“现在那几个管饭的家伙,至少都给了五百大洋,你总不能比五百大洋还少吧?”
张贤抬起头,说道:“丁馆长,五百大洋是肯定足够了,只要丁馆长拿到钱以后,先让我干一段时间,我还能陆陆续续告诉你其他的藏钱地点。如果丁馆长不答应,那我也没有办法,宁愿挨打。”
丁老七心里琢磨:“原来张贤是怕我拿了钱就反悔啊!这样也好,细水长流,能挤出来多少就是多少!”
丁老七摆出一副非常大方豪气的表情,说道:“好!那咱们一言为定!我一拿到,保证就让你去管饭!你说吧,你的钱藏在哪里了?”
丁老七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张贤牢牢地牵住了鼻子。
当天晚上,丁老七就已经独自一人回到了北平,摸黑溜到了天桥一带,寻到了张贤所说的河边歪脖子大柳树。
丁老七左右一看,四下无人,从腰间摸出早就准备好的铲子,吭哧吭哧地挖了起来,没挖一会儿,就碰到了硬物。丁老七喜不自胜,挥铲如飞,将一个小木箱刨了出来,揭开盖子一看,果然摆着许多卷大洋,足足有七八百块之多。
丁老七暗念了声:“发财了!”连忙把大洋取出来,塞进袋子里,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下残局,拔腿就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丁老七前脚刚走,从远处的阴影中走出一个瘦小的男人,打量了一下丁老七所去的方向,露出了满意而欣慰的笑容,压低了帽檐,快步离去。
这个男人,正是一直没被段士章他们抓到的李易。
丁老七挖出了钱财逃走的时候,悦客魔术馆里正有一些人忙碌着,乃是刘管家的一些下属和旺风楼老板陈国。刘管家手下的流氓聚在大厅里,懒洋洋地靠着躺着,讲着些荤段子,不时地哈哈淫笑。
而戏台的后面,陈国正一样一样地检查着悦客魔术馆戏台后的各种道具物品,不停地在纸上绘制着,虽已满头大汗,仍然乐不可支,满脸贪婪的神色,因为他心里明白得很,这可是破解张贤魔术秘密大好机会。有几个旺风楼的伙计从地下钻出来,叹道:“陈老板,戏台下面和迷宫似的!到处都是暗门和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