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了,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听到,不对,应该是在我耳朵里面响起那种小孩子哭泣的声音,把我折磨得够戗。
送走多玛的第二天,我去了趟医院,挂号的时候人家问我看什么科,我指了指耳朵,人家就打发我去了耳鼻喉科。
看病的是个女医生,年岁不大,跟我差不多。作为一名医生,这个年龄,怎么说呢,正是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阶段。下面就是这位女医生给我看病的整个过程。
她问我:“你怎么了?”
我指指耳朵:“里面总是有声音。”我没告诉她是什么声音。
“是耳鸣吧?”她从桌上一个纸盒里拿出一支钢笔样的东西,“你转过来。是两只耳朵都响吗?”
她用钢笔样的东西对准我右面的耳朵照了照,然后叫我转身,又照了照左面的耳朵。
“头晕吗?”她问。
“不。我就是晚上睡不好觉。”
“哦。”她在面前的处方单子上写了几个字,抬眼看看我,“你平时喝酒吗?”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偶尔喝一点儿,不多。”
“最近吃过什么药吗,比如抗生素类的药?”
“没有。什么药都没吃过。”
她又开始在单子上写字。
“我这是什么毛病啊,医生?”我问。
“可能是神经性耳鸣。”她回答。
“哦。”我点点头,“问题不大吧,医生?”
“还要给你做些别的检查,”女医生说,“先去做个CT。明天化验血,早晨12点以前来,空腹。”
“做这么多检查啊?不做不行吗,医生?”我一听又是CT又是验血的,一下紧张起来。
“引起神经性耳鸣原因很多,必要的检查一定要做。”女医生将写好的单子往我面前一推,“到一楼划价交费。”接着她朝门口叫了声,“下一个。”
医生的话不能不听,她让我做的检查我都去做了,什么CT、验血、心电图之类。过了几天,化验单什么的都出来了,女医生告诉我说,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可是,每天一到睡觉的时候,我耳朵里面就不停地响。”我说。
“我给你开些药。”女医生一边在处方上写字一边跟我说话,“每天按时吃药,多喝水,注意休息,不要喝酒抽烟……”
女医生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教训人的态度,让人听着很不舒服。
她给我开了六天的药,大片小片一大堆,回到家我就开始按时按点地吃,一顿也没落下。六天过去了,药也吃完了,可我的情况没有任何改善,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耳朵里面还是会响起小孩子的哭泣声,没完没了,搞得我焦虑不安,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精神都快要崩溃了。
每天早晨醒来,我总会拼命地去回想头天夜里的情形,比如我是什么时候、怎么睡着的,是不是因为耳朵里面没有那个声音了我才睡着的,等等。可是没有用,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感到庆幸,毕竟睡了一阵子,睡得还很沉。我突然意识到,这事儿好像还很有规律,不管我几点躺下,耳朵里面的那个声音总是在夜里3点左右响起来,然后就一直响下去。我睡过去的时间估计是在6点左右,因为我5点半左右的时候抬头看过窗户外面,后来的记忆就模糊不清了。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太阳下山、害怕上床睡觉。我真希望太阳永远都挂在天空上面,太阳不下山夜晚就不会降临,我耳朵里面也会清清静静,跟过去一样。
之后,我又去看了几次医生,药也换了好几种,吃半天什么用也没有。再后来,女医生实在拿我的耳朵没辙了。
“你这个跟一般性耳鸣不一样,搞不好是精神原因引起的。”女医生说,“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生活负担也越来越重……”
女医生啰啰唆唆地说了一大堆话,可我好像就听见“精神”两个字,狠狠刺痛了我的心,让我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您是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对吧?”我突然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说话口气跟吵架似的,很生硬。
“别误会。”女医生态度一下变得很温和,“一般性的精神疾病跟精神分裂症不是一回事儿。”
“我精神很正常。”我强调。
“我没说你精神有问题,我是说,你的耳鸣很特殊,可能跟你的精神有关。”
“这不还是说我精神有问题吗?”
“这样吧,你把这些拿上,”女医生说着将我的病历资料装进一个纸袋里,给我递过来,“到楼上402室见一下冯医生,直接上去,不用挂号,我现在给他打电话。”
她太让我失望了,我不想再和她辩解,甚至连话也懒得跟她讲了,拿上纸袋就离开了她的办公室。走到楼梯口,我抬头望楼上一看,看见正对楼梯的墙面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精神科”三个大字。
她坚持怀疑我精神出了问题,真是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