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报到后就没事了。我问多玛想去什么地方玩儿,尽管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全陪,我笑眯眯看着她。
“你带我去考古院吧,赵老师。”多玛说。
“去看那块石头?”
她点点头。她告诉我,来之前她们校长和蒙村长都一再吩咐,让她到了乌鲁木齐一定要到考古院见见张院长,问问他们这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领你去。前段时间我见过张院长。”我说着掏出手机,“我有张院长的电话,先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见我们。”
张院长的电话打通了,他正在厅里开会,让我们下午6点以后去他办公室。
乌鲁木齐的夏天格外炎热,中午时分,站在太阳底下的感觉跟钻进刚刚打过馕的馕坑里头差不多。多玛热得满脸通红,汗水从她尖尖小小的下巴上一滴一滴地流淌下来。可以想见,对她这样一个常年生活在几乎没有夏天的喀纳斯的女孩子,这种暴热的天气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我问她中午想吃点儿什么,她说她此时此刻只希望得到哪怕一点点冰凉的感觉,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了。
“冰激凌怎么样?”我问。
“好,就吃冰激凌。”
“二道桥上面有一家民族餐厅,里面有伊犁风味冰激凌和凉粉,咱们去那儿吃,好不好?”
“好吧,听你的。”
餐厅里很凉快。好像也没开空调,从窗子里刮进来的风穿堂而过,把热气都带走了。其实新疆很多地方都这样,太阳底下热得要命,站在大树底下或者进到屋子里头,只要太阳晒不到,就能感受到凉爽。
吃完冰激凌,多玛来了精神,想逛逛国际大巴扎。
从餐厅里出来我们先去了二道桥市场,从一楼到二楼走马灯似的走了一圈,什么也没买就出来了。在市场门口遇到两个兜售狼髀石(髀石,指牛羊狗等动物后腿大腿骨和小腿骨之间的髀骨)的小伙子,其中一个把一枚狼髀石举到多玛面前:“小姐,狼髀石要不要?”
多玛伸手抓过来看了看,还给那个小伙子,说了句:“你这是狗髀石。”
“不要乱说话。买就买,不买就走人。”
“你那就是狗髀石。”多玛回头又说了一句。
“狼髀石你有吗?我要呢。”小伙子说着朝我们走过来。站在市场大门里面的那个小伙子也跟了过来。
“现在没有。有的话你们多少钱收?”我用维吾尔语问他。
小伙子先是愣了一下,忙笑笑说:“你拿来,我们看一下再说钱。”
“你这个卖多少钱一个?”我又问。
“这个么……”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狼髀石收了回去,“你们有的话卖给我,有吗?”
“我们走吧,这儿太热了。”多玛老师拉着我往过街地下通道入口走去。
“你怎么知道那是狗髀石?”我问多玛。
“我一看就知道,形状和颜色都不对。”
“我怎么看不出来啊?我朋友脖子上挂了一个,说是有人从山区牧民那儿搞来的。我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它跟狗髀石有什么区别。”
“狼髀石重。听说野生动物的骨头都比家养的重,特别是食肉野生动物的骨头,又硬又重还臭得不行。你也相信狼髀石能避邪吗,赵老师?”
“这我还真没想过。你呢,信吗?”
“信。我哥哥小时候老得病,我奶奶就给他脖子上挂了一个,后来就好了。”
“是吗?”
“你不信?”多玛盯住我问。
我不置可否地将目光移到地下通道里那些杂乱的售货摊上,最后嘀咕了一句:“算信一点儿吧。”我心想,为了你我也不能说不信呀,不然我们就会变成一只猫和一条狗,没办法在一起玩耍了。
其实,在新疆、内蒙和西藏这些地方,人们相信狼牙(包括狼髀石)有辟邪护身的作用,佩戴在身上,会带来好运气。这种说法流传已久,可真要刨根问底想探明个究竟,也没有多少人能说出一二来。
事实上,这是一种文化,在草原上已经存在了很多年。在草原先民的心目中,狼早已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动物,而是一种文化符号,一种在恶劣环境中顽强生存的精神象征。
“你哥哥脖子上的狼髀石现在还在吗?”
“没了。他结婚以后就不戴了。我嫂子不让他戴,说太臭了。”
“臭?狼髀石真的很臭吗?”
“不是臭,是腥,是狼身上的味道。”
“这我还真没留意。”
“我奶奶说,就是这种狼身上的味道可以保护人。”
“哦。”我点点头,表示同意。我小时候也从老人那儿听到过诸如此类的说法,比如猎人家门口挂一根鹰腿骨驱邪等。
我们从地下通道里出来,循着路边楼房前的阴凉往大巴扎走去。
“骑骆驼照相了,朋友。”一个头戴民族花帽、身穿民族服装的小伙子站在遮阳伞下面大声招呼着来往游客。
“可怜的骆驼。”多玛小声嘟哝道,“你看它嘴巴张那么大,一定是中暑了。”
“骆驼不会中暑吧。塔克拉玛干沙漠比这儿热多了。”
“……”多玛看看我,笑了。
骆驼的出现把我们正在讨论的狼髀石的话题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