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里里住院都快一个礼拜了,医生告诉他明天拆线,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
下午邓波去看他,他不在病房里,病房里的人让邓波去护士站看看。
果然,哈里里在护士值班室正跟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护士聊天。
“这是我朋友灯泡。他是挖坟墓的科学家。”哈里里一见邓波就很热情地向护士小姐介绍,脸上却挂着坏坏的笑。
“你好。”邓波先很有礼貌地跟护士小姐打了个招呼,接着板起脸孔冲哈里里道,“给你纠正一下,阿里巴巴,我叫邓波,不是灯泡;不叫挖坟墓,叫考古。”
“你好。”女护士看着邓波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你来这儿以前是邓波,现在就是灯泡了。嘿嘿嘿。”哈里里十分得意,他觉得自己在女护士面前表现不俗。
“我下去在楼底下待上半个小时,等你们说完话再上来,好不好?”邓波看看哈里里又看看护士小姐,表情十分严肃,“半个小时够不够?”
“跟你开玩笑呢。”哈里里走过来拍了一下邓波的肩膀,然后指指护士小姐,“她是我老乡,也是塔城那边的。”
“老乡?你是说你们都是哈萨克族呢,还是说一个地方的?”邓波故意装糊涂。这下他可逮住机会了,他要好好报复一下哈里里。
“也是哈萨克族,也是一个地方的呀。”哈里里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刚才的神气劲儿全没了,“她老家是塔城地区和布克赛尔县的,离我们那儿不远。”说完用求饶的目光盯着邓波。
“哦——”邓波点点头,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她们那儿叫和……和什么?离你们布尔津不远?”
“你们家是布尔津的?你不是说你是塔城人吗?”护士小姐一下板起脸孔,看着哈里里。
“我妈妈是塔城人,真的。”哈里里面露窘色,说完赶紧推着邓波往外走,“我们走,人家值班呢。”
“你叫什么名字?”邓波在门外回过头问护士。
还没等护士小姐回话,哈里里就推着邓波回到病房里了。
“太不够意思了。你出卖我。”哈里里在邓波背上“啪”地拍了一掌。
这会儿该轮到邓波生气了,他乐呵呵地走到窗户跟前,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着哈里里:“哼,我让你再糟蹋我。”
“我的好哥哥,你把我的,哦……什么鸭子,那句话我忘了怎么说。”哈里里走到邓波跟前来,“什么鸭子飞了?”
“噢,原来你是想把人家护士小姐当鸭子煮,就冒充人家老乡,是吗?”邓波指指哈里里,“良心大大的坏。”
“我是跟你们汉族人学的,动不动就是老乡老乡的。你们张院长不是说他也是伊犁人,和我是老乡,否则,我才不会跟你往乌鲁木齐跑呢,把我好好的肚子都割开了。”哈里里走到窗户跟前,看着窗户外面。
“你这叫因祸得福,不然你咋认识人家护士小姐。告诉我她叫什么?”邓波回头看着哈里里。
“告诉你也没用,她是哈族女孩儿,我可以追她,你不行。”
“人家能看上你吗?搞不好人家还是大学生呢。”
“她是护校毕业的,中专。你以为我是文盲吗?告诉你,我还比她高一点儿,高中。嘿嘿。”哈里里双手叉腰继续看着窗户外面。
“一看你就是个文盲。开个玩笑。不过,说实话,你追她有点儿玄。”邓波摇摇头。
“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太看重谁上了什么学校,谁做什么工作。只要我们两个人愿意,家里大人也愿意,就可以结婚了。”
“那倒是。你们找对象不太讲究门当户对,是吧?”
“也讲。我们讲她们家和我们家合适不合适,这个比她做什么工作和我做什么工作还要重要。”哈里里怕邓波听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她是医院的护士,我是开车的,我们可以结婚,没关系的。”
“你不会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和人家结婚吧?”
“我知道,她叫库姆丝。”
“我现在告诉你,那句话叫煮熟的库姆丝飞了。”
“对对,我想起来了,叫‘煮熟的鸭子飞了’!”哈里里拍拍自己的脑门儿,脸上显露出懊恼的神情,“她都答应明天晚上跟我出去吃饭。这下麻烦了,她可能会想我是一个骗子。”
“对不起,早知道是这么回事儿,我就不揭发你了。”邓波抬手拍拍哈里里的胳膊。
“没关系。”哈里里趴在窗户上,“这个城市太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有钱的没钱的,还有好人和坏人。我觉得她是一个好姑娘,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走。”
邓波知道自己刚才的玩笑开得大了点儿,坏了人家哈里里的好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伸手拽拽哈里里的胳膊:“你这叫善意的谎言,况且你妈妈是塔城人,你也算是她的半个老乡。我这不是安慰你,实际就是这么回事。”
“咱们不说这个了。我明天出院,后天一早就走了。边疆宾馆有一车货,我要给人家拉到吉木乃口岸去。”
“你行吗,才出院?”邓波起身站在哈里里身边,看了看窗户外面。
“嘘——别让医生听见,他们让我休息一个月。”哈里里压低声音对邓波说道。
“那你就休息一个月呗,干吗这么着急?是不是想快快挣钱娶库姆丝小姐?”邓波笑道。
“我已经好了,看,这样拍拍都没事儿。”哈里里直起身子用手拍拍肚子。
“别拍了,把刀口拍开了你还得继续住院。我问你,你们现在结婚也是送马送羊吗?”邓波侧脸看一眼哈里里,然后摸摸裤子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看。
“不一样了,现在山里头的人送马送羊的都很少,都送电视机和摩托车。”说这话的时候哈里里还是趴在窗台上望着外面。他没看见库姆丝从门口进来。
邓波先看见了,他拿胳膊肘顶了顶哈里里,小声说了句“她来了”,然后提高嗓音跟库姆丝打招呼:“你好。”
库姆丝小声应了句:“你好。”
哈里里转过身来,看见库姆丝正给另一个病床的病人检查吊瓶,走上前去故意找话:“我不用打针了吧?”
“不用。”库姆丝一双毛茸茸的黑色大眼睛盯着架子上的吊瓶,根本没往哈里里这边看。
哈里里显得有些尴尬,不知道接下来说点儿什么好。这时邓波走过去,讨好地对护士小姐说:
“很感谢这些天你对哈里里的照顾。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打电话。哈里里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说着邓波将自己的名片递给库姆丝。
“他是我病人,不是朋友。”护士小姐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她还是给邓波面子,顺手把名片接过去放进口袋里,随即说了声:“谢谢。”
“没关系。也许你还不是很了解他,其实他是一个诚实善良又很优秀的小伙子,真的。”邓波恨不能把哈里里说成哈萨克人民的活雷锋。
“是吗?”护士小姐说这话的语气让人听着很不爽。可也无奈。不管是邓波还是哈里里,都只好忍着,就像丈母娘沏的奶茶,就是没搁盐巴,女婿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哈里里站一旁,一个劲儿地搓手。他心里干着急,愣是搭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