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吖吱吖、晃晃悠悠、乐声匪起、四散派发,人群结队相随,秦玥的婚礼也称得招摇过市了。
然不管外边再如何热闹隆重,轿里那一方天地只他二人独享,却忽然,秦玥有些后悔那时心里一软将欧阳皓宇带近轿里了,原因无它,概莫两字——“尴尬”。
但瞧轿中,秦玥独做一排,盖头早已揭下搁置,有人在——虽然脑筋有点问题,她也总觉别扭,便不好太过随性,二郎腿不再翘,坐得端正了点,瞅向对排那人,思虑着不知如何开口。
却瞧欧阳皓宇在另一排,然身子缩着,脚放在位上,双膝并拢,手环抱着,把头深埋于怀中,表现极尽怯懦,甚至瑟瑟发抖,不时还偏过头瞅瞅秦玥,眼中露出警戒的光,泪花仍在,让人垂怜。
唉~,某人长叹一声,拄着脑袋,盯着完美无邪的傻人上下来回看了几圈,棱角分明、唇薄、颈长、锁骨现、身姿俊拔、发育得也很匀称……真真的夺天地之工巧,可惜,不算正常人,空负一身好皮囊。
“咳~,可喝水?”
欣赏良久、感慨良久,气氛却越发怪异起来,想着总这样僵着似乎也不好,得有个人先开口打破沉默,而这人很明显就是她自己。秦玥遂拿了个水壶,试探性地递了过去。
……好态度却只换来一阵摇头,对座人连带着身体又往里缩了缩。
“额,”秦玥愕然,手在半空,伸也不是、回也不是,没成想这傻子排斥她到如斯地步。不禁几分恼怒,可又念在他着实可怜,瞬间又没了恼意,把水壶丢到一边,拿起纸包,讨好地递了过去,又呐呐笑问:“果脯、蜜饯?”
……“不、不要。”总算是有回音了。
“瓜子?”
……“不要。”还是两字。
“好吧,我拿你没辙了~。”
秦玥抚额,手边东西尽了,她便终于没了耐心,像只皮球泄下气来,抓起把瓜子兀自磕巴磕巴,一时又忘伪装,便随意翘起腿,翻了个白眼,“得嘞,我是拿您老没办法了,您老哪凉快哪去吧~。”小屁孩实在难伺候,她自问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派用。
于是俄而车厢里复又沉静下来,只有间断的“咔咔”之音,和深埋双膝间的脑袋,像是楚河汉界——无形屏障将人隔开,只余时不时对上的大眼小眼。
……
“小姐,到了。”
轿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婢女沁悦温婉恭迎轿旁,伸手把轿帘拉开小口,丝丝缕缕阳光便在那刹那钻了进来。
秦玥在她说话后赶忙盖上盖头,端正仪礼姿态,伸手去拉欧阳皓宇——微微诧异,这次他倒配合,她手一握上他手腕他便起,没多闹。
“你先下去。”她轻柔道,把轿帘拉得更开了些。欧阳皓宇立即欢喜地下了轿,口中小声嘟囔什么,大抵都是表达高兴之意——许是到了侯府,熟悉的地方,他得以放下戒备。
秦玥则紧随他后下了轿,盖头只阻碍了她视觉,她尚有其他四感。然听,不闻声音;嗅,不觉喜庆;触,只微风拂面;味,丝丝苦涩。
多少是失落的。
“侯爷、夫人,你们来了,快进屋!新房早已布置妥当。”
有一人很快迎了上来,声音欢悦秦玥有几分熟悉,又听欧阳皓宇在一旁唤道“忠叔”——该是那日送欧阳回来见过的中年大叔了。
“那就烦请忠叔在前领路,”秦玥客气道,直接开门见山,转而又对沁悦吩咐说,“悦儿,跟着忠叔,引我回房。”
“是,小姐。”沁悦应下,手扶上了穿着大红嫁衣的秦玥。
“夫人客气了,且跟老奴这边来、这边来。”李忠笑道,话罢也不再多耽搁,径直向里走去了。
欧阳皓宇在他后蹦跳跟上,沁悦则领着自家小姐不慌不忙徐徐前行。
……
“吱~”
走了片刻,沁悦便停了下来,前面也再无脚步声传来,想是到了地方,便听一道刺耳鸣声尤其之大,该是木门开动,紧接被唤“忠叔”之人又再度开口:
“侯爷、夫人,婚房到了,老奴尚有府中多事处理,就先行告退。有事但请派人通知老奴,老奴定会尽快赶来、妥善处理。”他话落,竟不待主人回复,脚步起、人影失,匆匆离去。
秦玥不由几分错愕,转瞬又释然——玮令侯身份尴尬,又已大婚几次,想是没人将这当回事了吧?不过这也好,她只打算将他当弟弟,又不是丈夫,冷清点也符她心意。
遂在欧阳后进了屋,沁悦自是不进她二人婚房,然不满小姐待遇如此之低、婚礼如此随便,她尤为气恼,可再气恼,这时她也不会出来搅局。
待到“吱”一声又起,秦玥把门合上,已不需再遮掩伪装,她痛快得把盖头一拿、各色发簪一取、盘面修饰一下,脖颈负担顿时轻了不少,她继而又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手搭在桌上,正巧桌上有两杯酒——应是合欢酒。
和他喝?她侧头看去,但见某人正傻傻得警视着她,鞋也不脱就上了床,抱着床杆、被子……他一切自以能仰仗抵抗的东西,好像她是多坏的人一般。
呵呵,还是算了吧。秦玥扯了扯嘴角,又侧回头,把那两杯酒一饮而尽,又瞅到些点心,便自顾自吃了起来,浑然屋内就她一人。
不消片刻,东西被她悉数消灭殆尽,秦玥心中自得,起身伸了个懒腰,便紧接向床走去——虽还未晚,可她困意袭来,她想睡了。
……
“走、走,不要靠近我!”
怎道还未到床边,仅仅临近了点,一直警视她的欧阳皓宇刹那间爆发了,但见他恶狠狠凶道,被子、枕头——他一边凶一边把能甩的东西通通甩向了她。
……“额,傻孩子。”
秦玥抚额,无奈微叹,抱起被子、枕头,愤而欲去,可走到门处又停了下来,想她怎么说都是嫁来第一天,这么灰头土脸出去实在有失颜面。
可床又不能去,人很明显把守那么严,思虑来去,只剩得一个办法——打地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