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玹坐着月白色流苏轻轿从宫里到相府,她已有九年没回,母亲会去宫里看她,爹爹却没见过。
轻轿在府门停下,已是下午。月玹由琉璃搀着下轿,缓慢地走向大厅,她带着温润的笑,不急不缓。
爹爹和母亲正坐在主位上,一白衣男子站在一旁。
月玹走到主位前三步站定,俯身,轻跪,叩首。
宫里学的规矩繁琐难耐,终于给了父母。
叩首完,月玹笔直跪着,等着父亲的训诫,她从小离家,并不知沈家家规。
“起来罢。”沈相道。
月玹起身,心里奇怪,面上却依旧,无端倪。
“逸儿,带你妹妹去她院里吧。”丞相夫人命着大儿子。
那飘逸的白衣就是月玹唯一的兄长:沈月逸。
沈月逸上前来,领着月玹离开了大厅,旁人也散了。
相府后院无端的景墙假山总是多得离奇,月玹紧跟着哥哥,怕一不小心就丢了。
沈月逸带着妹妹到了院子,牌匾上书“鸾月阁”,月玹心里有些闷。那谐音的字真不怕引起别人猜忌吗?
“爹爹还是最疼你的,这是府里最大的院了……”沈月逸介绍着,月玹只草草地听着。
“府里还有三位妹妹,雯儿稍大些,小你三月,是二姨娘所生……”
“哥,我累了,需要歇会。”月玹语气温和,却是送客的话。
沈月逸一笑,“妹妹好好歇着,今晚有家宴。”
月玹走进房里,里面充斥着素蓝色的绵绸,倒是简约的,不似宫里的房间,布艺品总是很亮色彩的丝绸,不知是华贵还属于庸俗——不知怎的,那座宫里淡色的布总是忌讳得很。
月玹走到铜镜前,看着里面模糊的影子,轻轻缕一缕碎发。
“小姐,这是赵妈妈送来的衣裳和饰物,是夫人前些天备下的。”
琉璃端了一盘饰物,后面的丫鬟还拿了好些衣物鞋子。
“母亲有心了。”月玹挑了一对碧莲琉璃步摇,和一件素青的襦裙,“别的东西先存起来吧。”月玹把玩着那对步摇。
“小姐,那鞋?”
“那些鞋尺寸小了……”
她毕竟离家九年了,哪有长在身边的人熟悉呢?
月玹浅浅的睡了一觉,这褥子很软和,月玹却无法熟睡,毕竟平日也没午睡的习惯。
家宴之前一个时辰,管家就来请人了。“大小姐,家宴要开始了,您准备准备。”
“陈管家,客气了。”月玹薄唇轻启,语气柔和。
“是大小姐客气了。”陈管家退离。
“小姐,我替你梳洗。”
琉璃为月玹着上青碧月流苏上衣,素青襦裙,轻挽上一缕发,插上一只步摇,描上淡粉莲花妆。
未及笄发丝不可全部挽起。
这种打扮倒像大户人家的丫鬟,可在月玹身上却是优雅淡雅的美人模样,叫人移不开眼。
“小姐怎样都漂亮得紧。”琉璃叹道。
“尽会油嘴滑舌!”月玹嗔怪道,笑意又深了几分。
待到月玹到后园时,座上已经零散地坐了好些人了。
陈管家前来引月玹向着主位下右边第二座,月玹坐下。右手边哥哥正坐着,左手边也已经落座一女孩。
那女孩穿一袭桃粉茉莉瓣留仙裙,画了浅浅的桃花妆,头发半披着,只用几只桃花细琉璃钗装点,倒是俏皮可爱的。
“姐姐,你果真好看。”那女孩莞尔,那模样倒是像极了月玹。
“雯儿罢?母亲提过你,说你精巧玲珑,好聪慧的丫头呢。”月玹仔细看着沈月雯的模样,生出几分欣喜,这该是妹妹的模样啊!
“相爷夫人到。”陈管家唤了声。一众人站起俯下身子,月玹学着他们的模样,这每一处的规矩总有细微的差距。
“罢了罢了,这是家宴,不必多礼。”沈相摆摆手,示意大家起身。
丞相入座,侍女开始上菜,舞女也随着乐师的音乐起舞,一片曼妙。
“哥,这家宴何时结束?”待了半个时辰,月玹开始头晕,身子也有些不稳,这是自小的毛病了。
沈月逸也瞧出了异样,用手扶着妹妹,眼睛扫了一眼家宴中人,对面的几位姨娘是想着这位嫡长小姐出事的。“玹儿,你再撑一会……”沈月逸在月玹耳边语。
过了半刻钟,舞女退下。
“相爷,看这长小姐回来,这妹妹们该欢迎的,溦儿,你那舞不是为了迎接长姐回来准备了好些时候吗?”说话的是三姨娘,那声音婉转发腻,让人身体起酥,月玹头又晕了几分。
“是呢,姨娘。爹爹,我去准备准备?”沈月溦看起来只十岁模样,声线像极了三姨娘,听得人起酥,倒不像大家的儿女。
沈相皱眉,却点头,算是准了。
一刻钟后,桌上的酒菜有少了些许,沈月溦穿着一袭玉白色飘绣舞衣出现。
“爹爹,女儿开始了。”
乐师轻抚古筝,一幅明丽的采荷图恍如人间。沈月溦舞着飘飘长袖,脚上的舞步也生动起来,人影若隐若现,就如采荷姑娘的羞怯与缥缈。
月玹仔细地看着,长水袖却有柔美的感觉,女孩的步子与乐师的琴音也配合很好,是练了很久了。只是女孩的那抹刻意为之,倒有些矫揉造作了,不过十岁就如此,值得赞叹。
最后,沈月溦向沈相俯下身子,一舞完毕。众人赞叹,三姨娘与沈月溦笑意盈盈。
“爹爹,娘亲,雯儿也略现拙技。”
有几个丫鬟抬了架小箜篌进后园,沈月雯走上前,坐定,一曲高山流水随即从她指尖滑出,悠扬轻快,玩转柔美,涓涓不绝,听着恍若游着仙境,不能自已。
月玹自恃箜篌不差,毕竟在宫里学了两年,可如果真在沈月雯跟前弹奏,绝对班门弄斧。
一曲完,众人倒忘了喝彩,个个痴醉。好久才传来喝彩之声……
沈月雯落座。
相府有四位千金,幺女还在吃奶,下面自然就该长女了。
月玹忍着头晕,走上前去。步子很稳,身子挺直。“爹爹,娘亲,溦儿妹妹舞得精致,雯儿妹妹奏得忘情,女儿不才,只能做两幅画了,望爹爹娘亲不要怪罪。”月玹轻轻俯身。
“自然没事。”沈相道。
几个侍从搬来桌椅,琉璃将纸墨拿来理好。
月玹并不坐,只俯身拿起支“大山水”,沾了些墨,几笔完,再沾墨,画几笔……不到一刻钟,月玹抬头,“爹爹,画已做好。”
沈相示意陈管家上前拿起画作。
陈管家上前,见着画,愣了。
“管家,先拿右边的吧。”月玹提醒。
陈管家才回过神来,小心的拿起右边的画,向众人展示。
众人见着都一惊。那幅画画的是沈月溦跳采荷舞的瞬间,妙的是那个瞬间似停似动,像要躲闪又像要赢来,似悲似喜……众人有种这一幅画比那一支舞更能展现采荷内涵的错觉。
良久陈管家才换第二幅画,众人猜那第二幅画该是二小姐的箜篌像,画像展现出来,却令人更惊。
那确实是沈月雯的模样,却不是在奏箜篌,而是在仙境中游,那种高山流水的意境可见一斑,仙境的模样简单勾勒,倒符合每个人的臆想。人是像极了沈月雯的。
月玹用山水画的技法画了两个妹妹,大家啧啧称奇。
家宴很快就结束了,月玹头晕得紧,就早早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