坝终于在对面合拢了。对面的人拿起工具要挖开。石宝再忍不住了,托地跳到前面,两手叉腰说:“各位兄弟,咱们这群人虽是外来的,但已经明白怎么回事,这湖是许家村的,我们筑坝抽水,不碍你们任何事,干吗要跟我们过不去?”那个纪庄主吼道:“既然你们是外来人,就不许在此地胡来,本地的事你们懂个屁,还是快点滚吧。”石宝冷笑一声说:“我们不是你们请来的,凭啥要听你的。今天我就站在这里,看你们把我怎么样。”
石宝长得并不高大,却壮壮实实,有一股子牛气,让对方感受到了隐藏的威力。纪庄主愣了一下,带着庄里人灰溜溜走了。
石宝他们这下高兴了,原来只要自己一强硬,对面的人就偃旗息鼓了。本来嘛,这湖不是你们纪家庄的,何必伸手找事呢?
坝算是筑好了。当天晚上,石宝就委派几人轮流值夜,防备纪家庄人再来破坏。而许大福得知两坝筑好,当场夸赞淮河老乡们干劲大,有勇气。许大福特意叮嘱石宝说:“别看纪家庄人现在不吭声了,但他们一定不会罢休的,你们要当心哪,无论他们干啥,你们都不要理睬,他们说什么,你们也别听。”石宝一心相信许村主,当然点头记下了。接下来就要抽水了。许大福动员村里人家都借出水车,数量当然远远不够,他就动员大家向各自的亲戚家去借。村里人纷纷行动,亲戚的亲戚,一连借过去。一时间,湖边摆满了水车。淮河老乡们铆足了劲,轮流踩水。偌大的湖要抽干,得要多少天。但这些老乡并不畏惧。
许大福有其他事,并不天天到湖边去。但三天以后,石宝来找他,见面有点吞吞吐吐。许大福奇怪地问:“石宝,你想说什么?”石宝小心地问道:“许村主,有个事我想问问,你叫我们筑坝抽水,到底是为了啥?真的就为了给我们田种?”
许大福听了,暗吃一惊,忙问道:“当然是叫你们有田种啊。你怎么啦,为啥这样问?”石宝一跺脚说:“我还是说实话吧。昨天半夜我在坝上守着,纪家庄来了几个人,悄悄约我到他们村里去一趟……”
许大福听到这里,脱口而出:“你……真的跟着去了?”“是的,我跟着去了。”“他们对你说什么没有?”“他们说了,你叫我们抽干这个湖,不是为了给我们田种,而是有别的目的。”
石宝说着追问道:“许村主,他们说你是在利用我们。你们两个村世代结冤,纪家庄一直吃着你们的亏,但你们还不罢休,想方设法要败坏他们。把湖水抽干,是要破坏掉纪家庄的风水,让他们全庄的人都倒楣。是不是这样?”
石宝的口气很激动,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许大福摆着手说:“这是纪家庄人对你说的,你怎么能随便相信呢?”“我没有随便相信,但我想,咱们这些要饭的人,也不能随便上人家当吧。我一定要问清楚,你们,是不是在利用我们?那些老乡都是我叫来的,你可以骗我,但我不能骗他们哪。”
空气仿佛凝固了。许大福的额头冒出了汗。突然间,他一撩袍襟,向前跨一步,单腿就朝石宝跪下了。吓得石宝连连后退:“你这是干什么?”许大福又双手拱拳道:“石宝兄弟,我向你们赔罪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在利用你们。但请你先听一个事,回头再骂我吧。”
许大福就讲起了两个村子的恩怨,和最近发生的一桩失踪案。原来,许家村和纪家庄隔湖而居,不知从哪代开始结成冤仇,这种冤仇代代相传,谁也搞不清具体原因。由于两个村分属不同的县,所以仇恨无法调和。不久前发生了一件事,许家村的一个小伙子,和纪家庄的一个姑娘恋上了,他们暗中约会,私订终身。可此事却严重违背两村不通婚的惯例,遭到双方村里人的反对。小伙子父母双亡,许大福作为村主,有权决定他的婚姻。但他看到小伙子可怜,如果真能娶了对面的姑娘,也是好事。所以他不仅不强加干预,还偷偷帮小伙子。有天夜里小伙子要过湖去约会,许大福还撑船把他渡过去。但等到天快亮,却没见小伙子回来,为了避免给纪家庄人看见,他只好摇船而归。
这以后小伙子就失踪了。许大福知道小伙子凶多吉少。果然后来他见到姑娘,姑娘悲愤地告诉他,小伙子被庄里人打死了,尸体绑上石头,就扔在了湖里……
“石宝兄弟,现在你明白了吧,我这样做,就是想借你们这些人,抽干这个湖的水,找到小伙子的尸体。”
许大福说完,石宝已经目瞪口呆。好一会他才问:“你明知道小伙子被打死了,又被扔在湖里,怎么不去报官呢?”许大福叹口气说:“我当然报过官,但我们这边的县令不相信,说空口无凭,不能立案。而且纪家庄是属于泾县,不归我们关县县令管,他也不好随便提审人家。”“那你就去泾县告状呀。”“这更不行了,我没拿到证据,人家只会把我轰出来。”
现在石宝陷入矛盾之中。许村主已经把话说明白了,那么他们还干不干?干是白干了,他怎么向老乡们交代?不干的话,人命关天,他们虽是淮河人,能对这种人命官司不闻不问吗?石宝也深知,许村主之所以利用他们,是因为许家村只有二十户人家,根本没能力跟纪家庄抗衡,也无法抽干水。
此时许大福见石宝不语,继续跪着,求恳说:“石宝兄弟,这次就算我骗了你们,我向你们赔罪。但此事现在只有你知道,成败都在你身上,我求你就帮帮我吧。”
石宝迟疑良久,终于伸手把许大福拉起来,诚恳地说:“虽说许村主不该诓我们,但你是为了替小伙子伸冤,你这样讲义,我也很佩服。我相信老乡们即使知道了,也会帮你的。”此话一出,感动得许大福连连拱手称谢。
石宝决定先不公开此事,他鼓动老乡们继续抽水。终于十天以后,湖水被抽干了。许大福早有布置,在可以下湖时就叫人下湖,名为捉鱼,其实是搜索小伙子的尸体。结果真的找到了,就在靠近纪家庄那一边的湖岸下。尸体被石头捆着,而头部清晰地显示被击破过。
许大福立即亲自进城,到县衙报案。
然而县令一听是纪家庄人作案,顿时很迟疑,咳嗽一声问道:“你能确认,这个尸体就是你村失踪的年轻人吗?”“没错,我认得出来。”“那你怎么知道,杀死他的,一定就是纪家庄人?”“这……这不明摆着吗?”“什么明摆着,你告人家杀人,是要有证据的,就算找到了小伙子的尸体,那也不能就证明是纪家庄的人所杀呀。还是这样吧,你们先将尸体葬了,待我细细地查吧。”县令说着退堂。
许大福走出县衙,不知所措。明明找到了小伙子的尸体,县官闻报居然不马上去查,到底为什么?他走出去一段路,背后有人跟上来,原来是县衙的一个仆人,他同情许大福,悄悄地告诉了其中的内幕。原来泾县县令正是纪家庄出生的。他早已知道自己庄里发生杀人沉尸案,作为纪家庄人,他当然要庇护自己的乡亲。为了此事,泾县县令来过关县县衙,抢先通报这个情况。两个县令本是一科的进士,早有友谊,彼此照应,就决定不予追究了……
湖水抽干,找到尸体,却还是无法替被害人伸冤。许大福悲恨交加。他丧魂落魄地回到村里,遇上石宝,把此事一说。石宝顿时怒火满腔,就向他的老乡们公开了此事。众位老乡听到真相,都吃惊万分。石宝高喊道:“乡亲们,自古路不平有人踩,许村主虽瞒过咱们,但他也是为了给这个孤儿伸冤报仇。咱们淮河人,能看着不管吗?”众乡亲听了都义愤填膺,纷纷指责这两个县官徇私枉法。
“走,咱们找他们评理去。”石宝一声吼后,淮河乡亲们帮着许家村人抬上小伙子的尸体,向着县城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