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板瞪着阿牛看了半天，忽然他拍了拍阿牛的肩，和蔼地说：“小伙子，看来你挺不简单，干脆，你来跟我好好唠唠吧。”郑老板示意阿牛跟他进别墅。阿牛不清楚郑老板是何种人，现在他也顾不得了。
进了别墅，郑老板开门见山地说：“你说你有两个同乡在我厂里，她们现在心情如何？”“当然很害怕，所以想离开你的厂。”“离开以后，又去哪里工作？你们是知道的，在上海找工不容易。”阿牛就把刘宝所看到的情景介绍了一下。
“什么，霞飞路有人散发传单，要招女工？”“是的。”“是你亲眼所见？”“我另一个同乡，叫刘宝。”
郑老板皱着眉久久沉思。好一会儿他才一挥手说：“好吧，既然是这样，我就答应你，让你的两位同乡离厂吧……”
事情就这样顺利解决了。阿牛有说不出的高兴，原来郑老板并不像他想像的那么凶。阿牛来到缫丝厂，向朱厂长呈上郑老板的条子。朱厂长当即去叫来小葵和青青，让她们跟着阿牛走出厂门。
阿牛立即拉上两人，急急赶往霞飞路。刘宝的信息没有到，他们要直接去那儿看看。结果在那里找来找去，问了很多人，谁也不知道这里有人发过传单，更不知这里哪家厂要招收女工。
这是怎么回事？阿牛他们糊涂了。他将小葵和青青带到他的毡棚里，等待刘宝出现。但等了两天不见刘宝来。三个人一时很焦急。小葵和青青找不到工，日子怎么过？没办法，阿牛只好又带着她俩，去找郑老板，求他再收留她们。可是郑老板火冒三丈，厉声训斥：“你们知道吗，你们两个一走，许多女工也呆不住，纷纷要求离厂。昨天夜里逃走了十几个。我还能再要你们吗？”一顿咆哮将他们轰得灰头土脸。
小葵和青青失业了，只能先住在阿牛这里。当天夜里，阿牛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到，小葵和青青弄到今天这个结果，不是自己多心，而实在是那些流氓给搅的。他突然有点奇怪，广源缫丝厂发生那么多事，为什么弄不出个结果？那些流氓为什么抓不住？上海滩流氓恶棍本来就多，肯定是警察局不愿花费那份心思。阿牛不由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地想，警察局不管，我来管，只要抓到了流氓，就会万事太平，到时郑老板一定受感动，重新接收小葵和青青进厂。
天亮以后，阿牛就直接去了缫丝厂，进行外围观察。他沿着围墙细细搜索，终于发现有一处地方，有人爬过的痕迹。他确定这就是流氓进出的地方。随即他去找郑老板，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出乎阿牛意外，郑老板并没有吃惊，他叹息一声说：“小伙子，我知道这是什么人干的，但我就是抓住了流氓，也没有用。”“为什么？”阿牛感到很惊讶。郑老板摆了摆手说：“你别问了，上海滩有很多事，说也说不清。”
从郑老板那里出来，阿牛陷入了沉思中。他感觉郑老板也很无奈，一定是有难言之隐。难道，这些流氓，不是一般的流氓吗？阿牛的热血沸腾起来，他决定无论如何要抓住流氓，搞清背后的真相。
这以后，阿牛就天天夜里到缫丝厂的围墙外转悠。这天夜里他转悠了几圈，忽然发现一个黑影出现了，他连忙隐藏在一个角落里观察。只见黑影四面窥探一番，然后朝着围墙一蹿，两手攀上了围墙的顶部，正要往上爬，阿牛从黑暗中冲出，抓住那人的腿，把他拖了下来。
谁知，黑影一落地，就与阿牛扭打起来，阿牛不是对手，被对方压在了身下。他愤怒地吼了一句：“老子跟你拼了。”话音刚落，那人松开了手：“阿牛，是你吗？”说着拉下脸上的黑布，原来竟是刘宝。
“啊，刘宝，你……怎么会干这种事？”阿牛气得跳了起来。刘宝连忙拉着他，跑到一个僻静处，才轻轻地说：“阿牛，我跟你一样，也是想来抓那个坏蛋的。”阿牛想起霞飞路上的事，很生气，指责刘宝说瞎话。刘宝低着头承认，他说了假话，正想解释为什么，忽然他拉了阿牛一下：“快看，有人来了。”阿牛顺着刘宝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一个黑影出现了，那个黑影跟刘宝刚才一样，往上一蹿，抓住了围墙的顶部，然后像猿猴一样翻墙进去了。阿牛和刘宝也翻过墙头，悄悄进到里面。借着淡淡的月光，他们发现那个黑影来到女工宿舍和厕所之间的路边，隐藏在一棵矮树后。阿牛和刘宝也隐藏在一堆废木料后面。没过多久，就见三个女工结伴走来，她们是来上厕所的。树后的黑影跳了出来，三个女工吓得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却跌在地上，黑影赶上前，举起手里的一把刀，就要砍下去。
阿牛暗叫不好，正要跳出去，却猛见黑影背后又出现一个黑影，只见刀光一闪，前面的黑影啊了一声，扑通一下栽在地上。
此时阿牛和刘宝已跑了出去，一下子把后来的黑影围住。“你是谁？”阿牛喝了一声。那个黑影并没有惊慌，镇静地扯去蒙脸的黑布，低声说：“是阿牛吧，你们也来了？”阿牛一听，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不是别人，竟是老板郑一凡。
“郑老板，怎么是你？这个人又是谁？”阿牛指着地上的人问。此时刘宝的呼吸急促起来，结结巴巴地问：“是……朱厂长吧？”“你怎么知道？”阿牛忙问。只见郑老板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个败类。”阿牛俯身揭掉地上那人脸上的黑布，认出确实是朱厂长，他中了刀，已经一命呜呼。“郑老板，这到底咋回事？”阿牛觉得格外吃惊。郑老板却摆摆手：“不要多问了，你们还是快离开吧。明天我这里肯定有警察来查案，拜托你们别来此。以后我会告诉你们真相的。”
阿牛和刘宝只好离开。到了外面，阿牛问刘宝，怎么知道被砍死的人是朱厂长。刘宝只好说了实话，原来前几天朱厂长找过他，要他告诉阿牛，霞飞路上有人散发传单招收女工，并给了他一点钱。那么朱厂长为什么要这么做？刘宝就不知道了。
两个人就此分手。第二天阿牛去拉车，没有往缫丝厂那边去。直到过了几天，他才悄悄来到郑老板的别墅前敲门。郑老板将他迎进别墅。一段真相就这样被掀开。郑老板告诉阿牛，朱兴隆是他从家乡带来的，跟了他很长时间，可自从他新建了一家缫丝厂后，朱兴隆就被法国人收买了。在这以前，上海滩的缫丝厂都由法国人开设，他们嫉恨中国人开厂，千方百计要进行破坏。朱兴隆被买通后，就在厂里制造事端，故意在夜里骚扰侮辱女工，以便造成恐慌，让女工们逃走，使缫丝厂陷于瘫痪。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他。我曾拐弯抹角警告过他，可他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发展到杀人。我深知警察局惧惮法国人，不可能为我作主，所以我唯一的选择，是亲手斩了他，为那些被害者伸冤，也要为我自己的工厂除害。”郑老板又介绍，第二天警察来后，匆匆勘察一下就走了。
听了这番叙述，阿牛目瞪口呆。朱兴隆身为厂长，竟投靠异族，出卖主人，残害女工，实在是死有余辜。人心会这样复杂，真是出人意料。阿牛乘机又恳求，让小葵和青青重回缫丝厂做工。郑老板沉吟一下说：“我的工厂肯定要坚持下去，但前途难测，你们要想好了。”阿牛知道郑老板的意思，可是为了生计，这些危险哪还顾得上。
小葵和青青就这样重回缫丝厂。但仅仅过了半个月，缫丝厂就发生了大灾难，一场大火卷席而过。小葵侥幸逃了出来，而青青不幸葬身于火海中。郑老板告诉阿牛，这肯定是法国人所为。但几天后，郑老板也在别墅里遇害了。
阿牛十分悲愤，他带着小葵，别离上海，另谋生路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