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天生朽木
萧珞和殷凌的关系略有改善,这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的。原本除了苏樱之外,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的超级大冰块,终于有了那么个让他愿意十问九答的对象。
这种事让人不好奇也难,不八卦?更是难上加难!殷凌充分体现到人性隐藏的八卦因子是多么的澎湃和伟大。不但是他们经常同进同出的文娱部里,甚至连不怎么碰上头的联谊寝室里的几位无关插花者,都对他们扑朔迷离的关系非常感兴趣,常常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了这上面。
从最初的努力解释,到最后的坚定沉默,殷凌终于明白长着像萧珞那样硬邦邦的脸,究竟有什么好处了——别人根本就不敢八卦他!所以倒霉的她,只能郁闷地成为被纠缠对象!
眼见他一脸镇定地享受自己的清闲,对于几乎淹没在人海中的她不闻不问,殷凌终于在纠缠中彻底爆发——“是是是,你们说的都是!我不废话了,爱怎么说怎么就怎么说吧!我认了!”
于是,拍板定案。除了极少数知情者,他们就这样成了众人眼中相当有爱的一对儿。男的英俊冷漠,女的豪爽帅气,真真是言情小说的翻版啊!不知道的人远远看一眼,还当是在网络上默默流行的男男相爱呢!
为此,童撤还戏言道:“殷殷,这就叫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你们终于有了个好结局!”
殷凌做吐血状,她可没童撤那么乐观。萧珞的改变确实让她心存欢喜,不过她更清楚那不过是他的补偿和认同:弥补他无法回报她感情的愧疚,以及对她作为他朋友的认同。他的心很小,依旧只有一个只属于苏樱的位置。
童撤总觉得她太悲观,可殷凌却知道,自己的想法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正确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总板着张脸的萧珞,其实并不难理解:“我倒觉得比起我们家小少爷,校草那厮,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家伙。”
殷凌在卧谈会上所有所思的感叹,震撼全场。惟有童撤,在想起那日表情冷冽的宫子时,没能及时反驳殷凌的论调。她想或许她们看到的,都是太过浅薄的他。总是张扬微笑的宫子,是否也有他们所未能触及的层面?
若真是如此,童撤只能说这个不满十七岁岁的大男孩,确实拥有比任何人都深黑的城府。其实她原本是想问的,人皆好奇。可看到那张阳光般的俊颜,她竟有种哽塞的感觉,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理由,未明,却莫名的让她心颤。童撤只能努力地埋首书中,不停地告诉自己期末考试已迫在眉睫,需要她更投入地学习,才能冲去那些混乱尖锐的矛盾情绪。她暗暗感谢上帝安排了个好时间,大家现在都忙着期末考试,没人有空注意她的反常,而平时定点的联谊也做了考前暂缓。
可惜,童撤错估了一个人——她伟大的祸端友人,殷凌。进入停课复习期后,306除了扎根在图书馆的李茜,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同进同出的。童撤和吴夏雪原本就不是临时抱佛脚的类型,平日打下扎实的基础,对于考试也只是慎重对待,不像李茜那样拼命。
至于殷凌,在高中时绝对偏科的她,在卸掉沉重的后腿科目后,终于彻底的扬眉吐气了!她胜人一筹的外语能力在大学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现,不但在专业课方面毫无负担,那些大大小小的考试简直是信手拈来,随便考考都至少有八九十分。至于四统一课程,原本就靠高中的基础,她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惟一让殷凌觉得头疼的,就是她的高数,那真的不是一个很好的回忆,包括她惨淡的期中考试的成绩——红艳艳的38,非常妇女的字数,曾经为此而得到了宫子无尚的仰慕和憧憬,尽管回报他的,是一计毫不留情的飞腿!
教高数的老头每次一看到殷凌,就忍不住的吹胡子瞪眼睛,一副她是耻辱的模样,让她深觉痛心,之后干脆连课都不上了,一遇到有高数的日子,就烂在床上发霉。
吴夏雪和童撤算是有良心的人,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都不忍看她挂科,重修这档子事,是既伤心又伤钱的。可努力帮她补习的结果,却是一个天雷般的结果:原来,在这个无奇不有的世界上,除了红遍动漫界的《死神》,真的有另外一种人也可以姓朽木!历史更渊源,号称不可雕也!
童撤无计可施,只能求助曾经幻化出奇迹的宫子童鞋,他在电话中听说了这回事后,竟癫狂的爆笑了好一阵,然后才含着笑意约她们周日上购书中心。
吴夏雪知道后很是震撼,仰望在经过数轮补习的摧残后,终于无力倒下的殷凌:“殷殷,难道购书中心有卖期末考试的答案么?”
殷凌朝天翻了个白眼,对于她们的蔑视,只能默默地含泪吞下。
于是,托了数学白痴的福,刚宣布修正的联谊寝室,就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暖日天里,再度踏上了前往城里的公车。
周日的购书中心人潮阵阵,一楼的免费长凳上坐满了人,二楼的小说那方天地更是景象特别,既有年龄大到可以称阿姨的女士,也有小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美眉,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翻阅着她们感兴趣的书。
殷凌看着平日里忙于临时抱佛脚的李茜,此刻真的兴致勃勃,对那些封面精美的小说爱不释手,迅速加入到坐地翻书帮的行列中,总算松了口气。如果大家只是为了她的数学考试而在考试前劳师动众,她真的会不好意思。
宫子捏了捏她的脸颊,取笑道:“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们自己想出来调节下压力,不然谁理你啊!”
殷凌撅了撅嘴,转而趴在高数辅导书的柜台上,视线却远远瞄着那厢静立的萧珞。认真翻阅着资料的他,如同一朵清渠的白莲,在蜂拥的人海中,孤立而高远,不染半点尘世的喧嚣。尽管他的身高不算太出众,却比任何人都显眼,不经意地擦过,就能发掘。她没有错过周遭那些偷看他的目光,早在认识他的第一天,看惯了宫子这等姿容的她就被他出众的外貌深深吸引。
认真说来,萧珞的五官并不比宫子出色,静默的他很低调,可是那种沉静的气质,却是宫子所不能及的成熟。因此尽管他的性格不够讨喜,在女生中的人气还是压过了宫子。当然,她家小弟最吃亏的还是年龄,姐弟恋虽然因为谢霆锋和王菲事件,开始慢慢被大众接受,但毕竟还是保守主义的人多。女孩子谁不希望能被男生多迁就,最好时而像公主,时而像女王。当男人的女儿总比当男人的娘强!
殷凌看的投入,直到后脑勺被重重的拍击,回头一看宫子狰狞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你……你干嘛?”
宫子抽着嘴角,晃了晃手中的练习题,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这句台词应该给我用才对,到底是为谁买书来的?恩?”
殷凌顿时龟缩,有求于人的人总是比较没地位,她谄笑地捏了捏宫子的肩膀:“大爷,小的这就来伺候您!”
一直在边上看好戏的童撤忍不住笑意,连忙溜到一边,这才发现除了他们四个,其余人竟没了影踪。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人,他们只好发了个短信,结账去一楼大门口等。
四个人说说笑笑闹闹,时间倒也不算难熬,毕竟有宫子这个活宝在,冷场从来跟他们无缘。更不用说,话题还一直围绕在朽木如何雕成树打转儿。虽然这么想有些不太厚道,但比起大家一起出动,殷凌更喜欢他们四个人在一起时的气氛,不但轻松自在,萧珞也会比较多话,甚至偶尔的偶尔,还会表现出他冷面笑匠的一面。
宫子眼尖,最先看到失散的群众,在那厢寻找组织的怀抱。殷凌好笑地看着李茜的无措,比及其他人的无谓和镇定,方向感薄弱的她就像找不到母鸡的小鸡仔,一脸的哭相。不忍看她这么可怜的模样,殷凌用力挥了挥手,对着他们轻吼:“小茜!这里这里!”
宫子见周围看书的人一脸不苟同地瞪向他们,二话不说就跳离开去,一副我和他们不同道的模样,装腔作势地昂着脑袋望天。殷凌嘴角一抽,毫不犹豫地送出一拳,重击敲出的声音让人心寒不已。童撤好笑地看着那些人的目光,从不爽转为同情,相信大多数的人,八成以为这个帅气的小伙子,正在被自家女友实施家暴!
男……女朋友?童撤突然一怔,诧异地转头看着宫子爽朗的笑容,尽管他被那样的拳打脚踢,可那张帅气阳光的俊脸上,却有着任何时候都不能比及的灿烂。胸口仿佛突然压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这个突兀的发现,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是姐弟吗?
“姐?”一个不很确定的声音,打破了童撤的沉凝,下巴微抬,就看到十米开外的地方,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很是清秀,清澈的眼眸透着宁然,自然地流露出淡淡的熏香沉醉。
在午后略显困倦的空气中,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带着困惑的表情,柔和的身影让人眩目。他仿佛从童话中走来,不占尘埃,不落世俗,在细风绵舞的下午将蓝调的气息撒播。
呼吸,仿佛突然被掐断了一般。那孩子俊美得宛若昂贵的芭比娃娃!童撤连忙收回心神,这才发现众人都有些沉溺于那个孩子阴柔的外貌,惟有宫子一脸冷峻,阴寒得恐怕。
童撤忍不住地打了个哆嗦,连忙别开视线,顺着那孩子的目光,很是困惑地看着背对着他的殷凌,有些不解地问道:“殷殷,叫你么?”
殷凌顿时一怔,身体僵硬得仿如岩石紧绷,半晌,才淡淡地说了句:“不是。”她没有回头,只是拉着童撤的手,道,“我们走吧,不是说了去知味观吃饭的么!”
几个眼尖的多少看出了问题,不过聪明地选择了沉默,举步跟着准备离开是非地。惟有李茜还沉溺在美少年的男色中,没发现异样,反手抓着殷凌,直率地说道:“那孩子真的是在看你也!殷……”
“我说了不是,你听不懂人话么!”殷凌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目光如刀刃一般,刺得李茜顿时红了眼眶。她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小兔子似的看着凶悍的殷凌,眼泪开始打转儿。
“对不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殷凌低声,有些笨拙地去伸手擦拭着李茜眼角欲落不落的泪水,近乎哀求地说道,“我们走吧。”
“你又要逃么!”这次追上来的,是仿佛终于确定了她身份的美少年。他迅速冲上来推开李茜,一把抓住殷凌的胳膊,没想到她反射性地一挥,竟将没能站稳地他,生生地推倒在地。
“啊,我……”殷凌自己也有些诧异,她下意识地抬脸,便看到路过行人投来的责怪目光。甚至于联谊寝室的人,脸上也露着不予苟同的表情。
哼,果然如此!殷凌冷笑了下,原本的惊讶顿时被熊熊怒火取代,她挺直了脊背,没有动作,只是被抓痛的手臂,紧紧地抿着嘴唇。人们总是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对于长相出众的人自然地多出怜悯,根本不会去追求是谁先动的手!
宫子轻轻地上前揽着她的肩,将僵硬的她带入自己怀里,微笑地看着仍然坐在地上的美少年,轻声说道:“抱歉啊,我姐姐她不太习惯被陌生人碰触,一时失手,请多原谅。”
少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倔强的站起身来,看着殷凌的背影,认真地说道:“她才不是你姐姐,她是独生女,三代单传,是我继父惟一的女儿。”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她是我的姐姐!”
这个宣誓般的话语,顿时震得室友们一阵哗然。他们随即发现自己竟成了路人八卦的对象,越来越多的视线汇聚了过来,甚至有好事者停驻脚步,欣赏着这幕马路认亲。强烈的不自在,让习惯了低调的他们有些仓皇:“喂,这里是大街!”
他们虽然很好奇,但是不想被人好奇,这样真的很尴尬啊!吴夏雪小声地建议:“你们找个地方私下说吧。”
殷凌闭了闭眼睛,嘴唇有些苍白,她靠在宫子的怀里,努力汲取着他的温度,以平息自己起伏不定的心:“没那个必要,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少年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殷凌姐姐,你究竟要任性到什么时候!爸爸他真的很担心你,你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电话也不接,平安也不报,你这样算什么?逃家少女?”
“逃家?”殷凌终于回过头,勾着嘲讽的笑容,直视着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啼笑皆非地说道,“这位小弟弟,我不知道你有多想要一个姐姐,不过我的弟弟只有这一只。而且我每个月都至少回家一家——我和他的家。”
“没错,我可以作证哦。”宫子笑眯眯地抱着她的肩膀,对围观看戏的众人亦是好声好气,很有架势地说道,“老妈每两个月至少回来一次,对我们一直很放心,逃家少女这种词,请留着给别人用吧,谢谢!”
“那么,爸爸呢!你宁可跟着非亲非故的人,也不愿好好对待自己的亲人么!殷、凌、姐、姐,血浓于水的道理,你这个考上Z大的高材生,难道不知道吗!”
“爸爸?”殷凌收起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脸冷漠地看着那少年,淡淡地说道,“抱歉,我没有爸爸那种东西。”
早在三年前,她就认定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殷凌握着宫子的手,紧紧,紧紧。她有干妈和他,已是足够。
那个人的事,她不想关心,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