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众人来的时候,黛玉正在盯着一支月桂明玉簪出神,这支簪子的样式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母亲常会对着一幅画叹气,画上既不是明月残荷也不是也不是伊人归去,而是一支簪子的样式。那时候贾敏的表情总是惆怅的,似是欣慰又像是庆幸还有一丝隐忧。直至黛玉四岁那一年,也是新皇登基那一年,黛玉再也没有见过那幅画,因为贾敏病了,但是病中的贾敏却再也没有纠结的表情了。第二年,贾敏就安详的辞世了。
如今黛玉见到这样一支簪子,隐约觉得自己的父母与先皇太后当初有着莫大的瓜葛。听说贾母带着王夫人凤姐登门拜访,不禁苦笑,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的,也好,有些事情是该说清楚了。
雪雁出来时就见周瑞家的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站在“静甯府”大门口的台阶上,对着正在擦拭匾额的家丁指手画脚。见周瑞家的张牙舞爪颐指气使端着主子的款儿的样子,雪雁就气不打一处来。怕丢了自家姑娘的脸面,雪雁并没理会径自绕过周瑞家的走到马车前,对着马车一礼,道:“回老太太,我们姑娘要换衣服待客,怕老太太等太久,因命雪雁带您进去。”
贾母原在门口的马车上等得有些不耐烦,听周瑞家的在车外上窜下跳心烦的慌,要不是还顾忌自己家的脸面,早就掀了车帘子破口大骂了。现在又见黛玉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心下顿时又生出不快来。但想着雪雁说的也有道理,毕竟自己是不速之客,便“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雪雁见贾母应声了,便吩咐门子将侧门打开,请贾府的人进去。
周瑞家的平日里狐假虎威作威作福惯了,刚才雪雁的故意避开已经让她心生恼怒了,只是顾忌着贾母和王夫人,所以并不敢放声。见雪雁命人将贾府众人从侧门领进,自以为表现的机会来了,便咋咋呼呼大大咧咧嚷道:
“你这是什么规矩,林家的人都没学过礼节吗?老太太可是林姑娘的亲外祖母,不说出来迎接罢了,反而让我们主子走侧门,林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雪雁本来不想在府门口吵架,见周瑞家的一副走狗的模样,立时反击道:“周大娘可是岁数大了,耳朵不好使,没听见我刚说姑娘在换衣裳吗?”
“哼,别拿这个搪塞,我们太太可是林姑娘的舅母,当今元妃娘娘的生母,岂有走侧门的道理,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啊?”
“长幼尊卑?林大娘既然说这个,我倒要问一下,我们姑娘封郡主的事情整个贾家都是知道的,如今你在郡主府门前大喊大叫,还唤郡主为姑娘。到底是谁没有长幼尊卑?”
周瑞家的被雪雁一番夹枪带棍的话说的面红耳赤,一时语塞。却见王夫人忽然将车帘子掀开,劈头骂道:“放肆,大姑娘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长辈来了,竟然如此无礼!”
“回太太的话,姑娘事先并不知道各位要来拜访,当让来不及准备。”连拜帖都没递,招呼都不打一声,到底是谁没礼?再说,“太太仔细看看,我们府上这块门匾可是皇上御笔亲书,除了亲王以上公干或是传旨,正门不会随随便便就打开。再有,当初姑娘进国公府的时候走的可是角门。我们虽是郡主府,可是并没有国公府气派,角门太小,走不了马车。”
这话说的叫被黛玉叫出来看看为什么这么久人都没到的紫鹃听到了,心里暗暗赞叹雪雁果然是伶牙俐齿,全然不似以前在贾家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角门太小?你贾家也就只配走角门,有侧门走还在挑三拣四,又不是我们请你来的。
王夫人见状,便欲破口大骂,却被贾母一声“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给喝住了。
其实贾母自是知道于情于理自己都没有资格从正门进府,但她还是希望借由周瑞家的和王夫人一闹,林家的人会为了面子让自己走正门,到时候,见了黛玉底气也足一些。没想到非但没占到便宜,还叫一个小丫头奚落了一番。现下若是再闹下去,可就真要撕破脸了。
紫鹃见贾母将王夫人喝住,上前道:“雪雁,姑娘问呢,人怎么还没到?”又对着马车,“老太太见谅,今儿一早,皇上派人送了匾额过来,又找人安装。直弄得姑娘累的晕头涨脑,要不是您来了,只怕这会儿还在睡呢!”扰人清梦,还要指手画脚大吵大闹丢人现眼。
贾母如何听不出紫鹃话中的意思,无奈自己理亏在先,只好装作没听懂。毕竟还是从侧门进去的。
只是贾母不知道,这里的侧门有四个,他们走的是西边最小的一个。
进了二门,贾家众人便下了马车,然后自有小丫头将她们领进偏厅。王夫人见状,不由冷哼一声,瞥见贾母警告的目光,又忙噤声不语。
因雪雁不耐烦与贾家的人打交道,进了二门便借口又事先走了,所以只有紫鹃走在最前面。听见王夫人不满的声音,不禁暗笑,她自是知道王夫人为什么不满,王夫人如今越发没有成算了,这一点小事都忍不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做过些什么,还要挑三拣四。倒是贾母,紫鹃暗暗担心,贾母掌管贾家已有近二十年了,只怕不好对付呀!
又想起如今黛玉已不是那个病怏怏样子,心里主见亦是不俗,早听说当年林夫人贾敏才貌双全,更是极有主见,何况林如海是当时公认的“第一才子”,才子佳人的结合,不知羡煞了多少人。黛玉身为林家的独女,定然继承了林氏夫妇的聪慧与明目,便又复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