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浅良意蕴地回答我,“我们在找人。”他转头观察我的表情。
我知道这是他在试探我,可能还是对我刚才发出的声音耿耿于怀吧。三年,面目可换,但声音未变。我不知是否他刚才迅速的记起我的声音是应该庆幸还是难过。
“哦。”我继续伪装,淡定回道,“那皇宫这么大找人得找到什么时候呀,不然,你们告诉我是什么人长什么样子,我可以帮忙留意……”
“不用了。”他决绝的回我。
一路三人再未言语,安静的走着,没多久便看到了内务府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和两排宫灯。
“小女官。你到了。”清水指指不远处的牌匾提醒我。
我点点头,规矩行了一个礼,转身离开。
我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他一眼,好吧,这便是最终的分别了。我暗暗下决心,以后再见也要躲着走,再不相见,再不相见。
低头默念还没到两句,便没看清眼前的一个东西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倒。我抱着膝盖本想自己再站起来,没想到实在摔得有些重,没法起来。
还没走远的清水叹了一口气,跑过来扶起我,“你说我们一天要救你多少次……”嘴上虽然抱怨,但还是替我整好了袖角。
“谢谢。”我揉揉自己的痛的发麻的膝盖,尽量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落泪。
“哎。”清水发现地上一个反光的东西,晶莹剔透,有些惊奇地捡起来打量,“这里怎么会有一块镯子?”
我接过去仔细看看,这不是那****送给御香坊三个姑娘的见面礼吗?是谁丢的,还是,故意扔了。
“那么亮的一个东西你看不见吗?”浅良问道。
我摇摇头,“刚才没有注意罢了。”
“我原来认识一个一到晚上就看不清的怪胎。”他淡淡道,又不像是跟我说的话,好像是自言自语。
“是吗。”我附和道。
他们转身离开,我攥着玉镯的手指渐渐冰凉。看来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平静。
回御香坊的小楼之后,五人还在挑灯制香,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小活,但毕竟要供应整个后宫,积少成多,活计还是够他们忙活的了。
小喜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磨洋工靠时间,见我进屋,忙上前笑问道,“姑娘送的可还顺利呀?”
在其他四人的鄙视眼神里,我冲着小喜子指指楼上,“跟我上来一下。”
“好嘞。”他一脸兴奋。
虽然我只来这里三天未满,但仅是这里的平静我都捉摸不透。从面上来看,目前只有小喜子这一个突破口。
进了我房间,我自顾自的倒上两杯茶水,示意还站着的小喜子坐到方桌的对面。
他更是欣喜,拘谨了两句,还是坐到了我的对面。
“嗯。姑娘的茶就是新鲜。”他抿了一口昨天谨荣送来的碧螺春。
我看了他一眼,一副拉家常的表情跟他说话。“咱们坊里的活可不少啊,为什么只有五个人呢?”
“这还算好了些呢。”他又喝了一口茶水,吧唧吧唧嘴巴,回道,“原来只有四个,累的半死。”
“哦?四个?”我不解问道。
“这个能吃吗?”他直勾勾的看着桌子上的小点心,口水快流了出来。
我笑着把点心往他面前推了一推,又给他倒满了茶水,“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如愿以偿,一边吃着烛芯膏,一边回答,“珂琳是后来被贬被分到这里的。”
“什么?”这仿佛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那天我问她“珂”字辈很好听得时候,她犹豫的表情顿时浮上我的眼前。
小喜子专注的吃着面前的点心,卡的满嘴是末。“您不知道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还曾经侍奉过呢。”他一眯眼,眼珠子流光,“早先还是‘亦’字辈的宫女,谁知道就被贬成现在这副落魄样了。”
“亦琳。亦琳。”我淡淡的念叨她的名字。又问道,“可知道原因?”
他摇摇头,“鬼知道啊。自从她被贬到这里,从来没有人来看过她。”他皱着眉头仔细一想,又想起来,“不,不,不。好像来过一个老太监给她送过些过冬的衣物。”
老太监。这个词让我联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刘崇。我有些哽咽,也不知道他在北林里过的还好吗。
小喜子见我神情不对,在我眼前晃晃手才勾回我的回忆。
“那,小庆子呢?”
说起小庆子,小喜子一副不屑的表情,停下手上正在往嘴里放的点心,坐正了不说话。
我嗤笑道,“你们俩这关系好像……”
“他成天说我巴结这个巴结那个,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小喜子正襟危坐,瞟着眼小声嘟囔着,“还不是跑公主那里那么勤快。说不定跟哪个小宫女勾搭上了呢。”
“别胡说。”我浅骂道,“这话传出去多难听啊。”
他又低声不过瘾的抱怨了几句,又继续吃起点心,喝起茶水。
“对了。”我想起那日珂琳碰倒的那个金额香的香瓶,里面掺着的少许灰末也让我耿耿于怀,问道,“这里谁主管配料。”
“当然是珂洛了。只有她懂制香的配比。”他又补充道,“她负责配好料,然后珂琳珂离按着方子再制好。”
“旁人不会?”
小喜子肯定的摇摇头,“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的,谁还有心思去学配料啊。”
我心中摸出个大概来,眼看着盘中的点心都快被他吃的干净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不是装的,我一天不是昏倒就是摔倒,腰酸背疼的不行,于是下了逐客令,“我要睡了,点心你端走吃吧。”
小喜子一听点心可以拿走,恬笑着行礼离开。
昨日暴晒了一天,没想到等我醒来居然迎上了一个雨天。雨下的不大,但一点阳光也没有,在这个七月里总算有了一日的神清气爽。
我刚下楼,内务府就来了一个太监传话,说七月七的大选就要来了,御香坊得加快进度,给各位娘娘配好适用的香料。
他走后,珂洛长长地叹了口气,伏在案板上,“还有不及五日!”
我随手翻看了一下每日制香的清单,眉头也微蹙,“这还真是差着不少呢。”
“可不是。”珂离回道,语气带着些抱怨,“做每日各宫定好的香时间还紧,何况这还添了个七月初七的大选。”
“怎么进度会这么慢呢?”我疑道,“不是按量制香吗?”
正在忙着称量的珂琳来不及放下手上的活,“说是按量,最近很多参选的秀女都托人进宫拿香,还都点名点姓的选最好的,量一下子就多了。”
正在讨论的间隔,小庆子进屋拿香,装好香箧就满头大汗的继续送香,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
我皱皱眉头,看着手里的定量的簿,这得做到什么时候去啊,想在大选之前做完全部即使不吃不睡也是没可能的。
我扔下簿,下了决定,“以后托人进宫拿香的一律回绝。”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过了一会,珂琳显得有些紧张,问道,“那些可都是有背景的官女……”
“大官之女怎么了?京城里顶好的制香师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压在咱们身上。”我有些生气,想起我还是徐家嫡女却在这里为一些官级还不如徐太医的矫情秀女累死累活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珂洛递给我簿,“这上面的……”
“全勾了去。”我一声令下,瞅了一眼上面划去后清晰的定量,“等做完该做的,都出去玩去。”
三人眉开眼笑。珂离准备大干一场,说着就去拿砂瓶熬香。她卷起袖子的那一刻,白皙的手腕上挂着我送她的那个玉镯。这倒是提醒了我,我似有若无的看了看剩下两个人的手腕,都空空如也。
如此好的天气,正好赶上夏雨的时候,清清凉凉,想必这样的天气下,来往的宫人肯定不多,我撑起一把湖蓝色的伞出门赏雨。
果真,顺着昨天的小路走了一会,身边一个路过的都没有,我微笑挂上嘴角,这样的日子其实过的也挺好的。路边一株株的海棠花开的正好,白色的花瓣上细细看来还有像血丝一般的红脉蜿蜒攀附,我不由更加好奇御花园里的美景。
但想起进宫时候的太监警告的话,还是暂且不要冒这个险了,我掐指一算,可以等大选的日子百官宫人都在前朝的时候,趁着无人顾及的时候再偷偷进去赏赏。
正当我望着海棠花瓣思索着游玩之事时,身后传来一群的脚步声。我紧忙回头,一身华衣女子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站在离我不及两步远的地方。
打头的太监喝声道,“前面什么人!见到虞妃娘娘还不下跪!”
原来是久闻其名的虞妃娘娘,来不及细细打量,先半跪着行礼。
那个太监仿佛是个新上任的,又喝道,“这是什么礼节!”还没等他说完,虞妃便挥手制止了他,语气温柔,“她身上穿的是锦衣,腰间还别着令牌,想必是一个女官。看起来,她的官级比你还大呢。”
太监哑然,有些尴尬的看了我一眼。
我盈盈一拜,报上名字,“内务府御香坊官女徐谨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