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绿时公主一般都用什么香料,大概多久去送一次?”
“浓梅香。两日一次”珂洛毫不细想的回答。看见我的眼神,解释道,“因为只有绿时公主会选这样的香料,而且全年不变的去送。”
“每次都是小庆子去送吗?”我问道,不知道为何,我的直觉在昨晚小庆子送完香之后就一直存在。
“其实送南边的宫香都是小喜子去,但绿时公主的宫殿在最南边,小喜子偷懒不愿去,就一直成了小庆子的活了。”珂洛有些愤愤嘟囔,“小喜子天天就是偷懒巴结,活该昨天小庆子骂他。”
看来小喜子已经成了御香坊的公敌了。
我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傍晚了。楼下发出碎碎的脚步声,珂洛出门查看,又折回来告诉我,“是小庆子送完西边的宫香回来了。”
我掀开被子,裹上一件薄衫下楼。
小庆子正在往香箧里装各式各样的砂瓶,见我下来,不与我多言,可能心觉我是一个虚弱无能的小姐身子吧。
他手里活计没停,继续装着。
我穿好珂洛跟着拿下来的衣服,道,“一会儿,我去送后面的宫。”
“不用。”他不抬眼看我,可能又觉得不太礼貌,补充一句,“天黑不好识路。”
我微微点头,一语双关,“天黑怕是还会出事呢。”
他手里动作一怔,转过身子把手上已经装好的香箧递给我,“那就有劳姑娘了。”话虽客气,但语气却很冰冷。
我出门的时候天还微暗,仍是西边的阳光洒的正好,只要快去快回,一路上的眼睛还能适应。
顺着刚才珂洛告诉我的路径,一路小走,不快不慢,正好可以沿途欣赏一下皇宫的傍晚。
“姑娘好。”几个经过的奴婢向我行礼。
我虽然已经封职,但既不是奴婢也不是娘娘,夹在二者之中,年纪稍大一些便可以叫姑姑,而我,只能被叫一句姑娘。
我点头微笑回礼。
眼看着天色渐暗,我揉揉眼睛继续赶路,估摸着一来一去折个来回也要半个时辰。
还好我找了一条小路,左拐右拐的便找到了绿时公主的宫殿。
我让伺候的奴才进去通报了一声,便很快给请了进去。
绿时公主一听是来送香的,站在门口迎着。刚走到院门便能听见她袖间的铃铛响,没想到萍水相逢这么快又会重逢。
她的院子里已经点上了烛灯,映的灯火通明。只是她见是我来送香,眼中有些小小的失落。复而又看着我的脸有些惊喜。“怎么……怎么会是你!”
我规矩行礼,福了一福。
“现在我是御香坊新上任的官女。”我微微颔首回答。
虽然我跟她那晚相识,却还在晚宴的时候拌了两句嘴,但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她挥挥手散去宫人,拉着我进到正堂聊天。
“坐吧。”她指指小圆桌的一个凳子示意我。
我不加客气,掀衣坐下。把香箧放到桌子上,取出浓梅香给她。“给你。”
她接过去,眼睛却眯着一直盯着我看,“我以为你能封个妃嫔当当呢,没想到怎么成了宫女了?”
“是官女不是宫女,带封位的好吗。”我轻瞟了她一眼,这一路走来口干舌燥,“接待客人还不给我倒杯水。”
她笑笑,不做计较,转身去台子上给我倒茶,问道,“菊花还是普洱。”
“白水。”
“给。”她倒好了递给我,“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呢。”
我摸着她宫里最好的影青瓷杯,晶莹剔透,薄薄的瓷壁透出水的透亮。
“对了。”她想起那天的事情,急忙有些恨恨地问道,“那晚你为什么跟我唱反调?”
我想起那晚祈光跪在我身边时的场景,不由心揪的一紧,端起茶杯轻抿着,“不告诉你。”
她无奈地摇摇头,但还是喜于言表,“真没想到咱们还能在这里见着。”
“是你没想到。”当我看到她坐在皇上身后,当我封上女官,我便自然料到这个结果。我想起来小庆子,问道,“那日我们坊里的宫人是不是碰了你这里的香烛?”
她听我问到这个问题,微微收敛了一下面上的笑容,“没事。就烧坏了一幅画罢了。”她低下头吃着小点心,有些沉默。
“那可不便宜呢。”我心里已经有了三分定数,不必多言。我望了一下门外的天色已经深了,站起身来道别,“那……我走了。”
她随着我出门,一路送我到院外,小声在我耳边嘱咐,袖口的铃铛零零碎碎作响。
“常过来玩呗。”她贴在我的耳畔道。
我俩说说笑笑到了院门,伺候的宫人看见她待我的态度觉得有些惊异。出了门,她便是主子。
我深深作福行礼离开。
返回的路就显得不那么顺利了,天色已深浓,从绿时公主那里回去正好要走一个东西方向,不经过御花园后妃的宫殿,所以除了经过宫人打着的宫灯,其余便只能靠着月光行路了。
我本想抄来时的小路回去,但路口跟黑夜融为一体,实在找的费劲,半天也不来几个奴才,所以只好保守选择当初没选择的大路折回。
虽说是大路,但还是半天见不到几个人影。还好今晚的月光明朗一些,依稀可以看见鹅卵石反出的光。
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手中拿着香箧的力度不由的增大了些。倒霉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又自告奋勇的出来送香,这下好了,黑布隆冬的什么都看不到,万一迷路了怎么办。我望着已经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心里后悔,早知道刚才从绿时公主那里出来的时候借个烛灯也不至于这样。
“谁在那里!”一个男声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发出,我心脏差些骤停。
我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心里默默大叫,长安啊救我。
“哪宫奴才,为什么没点灯?”他见我不说话,又扬声问道。
“那个……”虽然我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此刻明确的能感受到双腿抖动。缓了一会,我才定下神回道,“内务府御香坊徐谨安。”
“谨安?”浓黑之中他的腰封闪着光,问道,“谨字辈是哪级宫人呐?”
我心里的不忿顿时抵过了方才的恐惧,语气带着些怒气,“二品女官。”又反问道,“你呢,哪宫公公?”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且不说是不是侍卫或是封位的内官,这附近不属于后宫,来往的大臣也不少,万一得罪了以后怕是有日子好过了。
正想着怎么摸黑迅速跑开。身后传来一长串稳重却又快速的男人脚步声,一边走还一边叫到站在我前面的男子。
“喂。清水,南边找过了没?”
化鸢香气逐渐弥漫我的周身,熟悉而又陌生的音色。我手足无措,只好站在原地。
“哦,南边没有。”刚才跟我说话的原来是清水,他回道,“那边宫殿不多,所以就在这里一直歇着等你。”
他从我身边走过,走到清水身边,小声骂道,“那你不知道去西边找找啊。”说完话之后才发觉我的存在,又走回我身边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是不是……今天正午的时候暑热的那个宫女?”
“哦。”清水恍然想起,一拍大腿,“我说刚才怎么那么眼熟呢。”
“好点了吗?”他走到我跟前,淡淡问道,好像无意让我回答一般。
我点点头,怕黑他看见又回道,“好些了。”
这是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不禁一怔。
“怎么了?”清水见他不说话,用胳膊顶了他胸膛一下。
“她的声音……”他复有趁着月光打量我的脸,眉头微皱片刻之后却又带着一丝苦笑着放开。“没事。”
我只想说,是徐太医的技术太过精湛。
“那我们走吧,待得时间太长别人会怀疑的。”清水提醒道,看他还是站在我的跟前无动于衷,上前拽了一把才转身离开。
眼看着就要到打更的时候了,我还不知身处何处呢,心里着急。听着他们俩远去的脚步声,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让这张安安的面容再施舍我一次帮助吧。
我随着脚步追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叫道,“等等!”
他们听到声音后立刻顿下脚步,还好没走多远,不一会我便追了上来。
“怎么了?小女官?”清水笑问。
我喘了两口气恳求道,“你们能把我送回内务府吗?”
清水觉得有趣,用我刚才强调过的身份打趣我,“你不是内务府的人吗,还能迷路?”
在黑暗里我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但还是为了自保解释道,“昨天才上任,路径都还不熟悉……所以……”
“走吧。”他打断我的话,这让我想起原来的他也是带着一丝霸道。说着三人一路前行。
虽然我不想跟他再有任何联系,如今的境地都是拜他所赐,我不愿回想的那个晚上,我们分离的那个晚上。但我还是没有忍住,装作无所谓的问道,“公子们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清水不言不语,我心中有数,于他们来说,我就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何必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