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德诧异地看着突然如此紧张的蝶仙,暗地一思量,以为蝶仙民女出身,没见过大场面,被皇后娘娘的凤仪吓到了,连忙接住蝶仙手中佛经一端,亲切地说:“佛经让修德给娘娘送进去就行,寿夫人若是没有其它事,不妨先回宫歇着,娘娘看过寿夫人抄的佛经,想见寿夫人时,自会派修德前去宣寿夫人的。”
蝶仙好不容易得知太子的消息,而且太子就在里面,只要自己坚持,肯定有机会见到太子的!蝶仙不想放过这个日思夜想的机会!蝶仙无法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蝶仙把手中佛经拽的紧紧的,就是不肯松手让修德拿走。修德使了使力,见蝶仙没有给自己的意思,笑了笑,松开手,说:“请寿夫人在此等着,修德再进去为夫人通传一声。”
蝶仙忙不迭地点着头,目送修德进了殿内。蝶仙等在殿外,低着头,抱着佛经来回踱着步。清风送来,吹得蝶仙鞋面上的火红毛球摇摇晃晃的,毛绒绒的,就像蝶仙此时的心情,又是欢喜,又是紧张,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又是忐忑……蝶仙想起太子温和又阳光的笑容来,蝶仙羞得满面通红,浑身火烫火烫的,蝶仙想起宫门外,想起清河畔,水中凉亭,太子温和地对自己说“谢谢”,蝶仙想起自己为太子拾起书册,与太子同时抬头相视时,那会意的一笑,蝶仙激动起来,蝶仙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殿内,修德含笑对卫皇后禀报说:“娘娘,寿夫人说为您抄写了几卷佛经,想亲手交给您。”
卫皇后“哦?”了一声,诧异地问道:“寿夫人怎么知道本宫喜好佛经?她还在殿外候着吗?”
修德含笑点头道:“还在殿外候着,看样子,似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很是紧张。”
卫皇后笑了笑,看向太子:“据儿,你先回去,等母后得了空,再宣你过来说话可好?”
太子起身行礼,恭顺地点头道:“据儿这便告退,改日再来看母后。”
卫皇后慈爱地点点头,太子转身走了出去。太子走到殿外廊檐下时,看见了低着头,抱着书,原地来回踱步的蝶仙。太子的目光被蝶仙左脸上淡粉色的凤凰吸引住了,太子凝神盯着那只栩栩如生的凤凰看着,心里想:这就是父皇从民间带回宫的女子吧?果真独特!
椒房殿的廊檐下,挂了一排排的淡粉珠帘,清风袭来,珠帘跌跌撞撞,相互撞击,发出玲珑的声响。蝶仙惊醒过来,她猛地站住脚,抬起头,看见了朝思暮想的太子!看见了刻骨铭心的太子!蝶仙悲喜交集!喜极而泣!蝶仙痴痴地凝望着太子,魂魄离体时,手中的佛经掉落在地,散乱一片,蝶仙浑然不知……太子怔怔地望着蝶仙的眼睛,他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太子走过去,捡起佛经,含笑递给蝶仙,嗓音温润如玉地说:“寿夫人,您的佛经掉了。”
蝶仙失魂落魄地、神思恍惚地接过佛经,她想说“太子!是我!是蝶仙啊!你……你不认识蝶仙了吗?”可话到喉间,却变成哽咽声传出,蝶仙忽然记起自己颊上的胎痣,她慌乱起来,焦灼不安起来,蝶仙黑亮的眼珠子骨碌碌四处张望,蝶仙忽然弯下腰,左手在地上胡乱一摸,再把沾满了灰尘的左手往左颊上胡乱一抹,站起来,又慌乱地自怀中取出面纱,飞快地戴在头上,蒙住了脸。
太子惊诧不已,他礼貌地额了额首,飞快地走了过去。“可惜……竟是个疯子!”太子自言自语。
蝶仙呆呆地、怔怔地、失魂落魄地望着太子越来越远的背影,无言,唯有泪千行……
蝶仙不知是怎么走进皇后宫殿的,不知是怎么跟皇后交谈、道别的,不知是怎么回到自己居住的鸣凤殿的,蝶仙不知,不知,浑然不知!蝶仙进宫后,曾暗地拜托苏公公,从献王府把颜嬷嬷和菩萨蛮两人接进了宫。颜嬷嬷和菩萨蛮看见蝶仙拜见皇后娘娘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担心的不得了,以为蝶仙被皇后娘娘为难了,怕蝶仙想不开,急的守在书房外寸步不敢离开。蝶仙独自在书房内待了一下午,粒米未进,滴水未碰,颜嬷嬷和菩萨蛮先后来敲了十几次门,蝶仙神思恍惚,浑然不知。
夜深了,书房内一片漆黑,一片寂静,颜嬷嬷和菩萨蛮慌乱起来,惊怕起来,她们叫来其它宫女,把书房的门给撞开。蝶仙正孑身站在书桌前,不停挥笔写着什么。颜嬷嬷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把眼泪,菩萨蛮忍着泪,赶紧给蝶仙点亮灯烛,点了一炉檀香,两人唤人给蝶仙送来晚膳和****,轮番劝了一阵子,蝶仙形如痴儿,恍然不知。颜嬷嬷看着蝶仙长大,知道蝶仙有事总一个人扛,不愿说出来,时间长了,也就好了。颜嬷嬷将晚膳和****轻轻移到蝶仙书桌上,为蝶仙披上一件披风,拉了拉菩萨蛮的袖子,悄悄走了出去,菩萨蛮吞了一口泪,跟了出去,悄悄掩上了门。
书房内,五六架高高低低的莲花灯上,腕粗的蜡烛“吱吱”燃烧,跳跃的烛苗,荡开一室清尘。四周寂静一片,蝶仙孑然独立,执着狼毫,反反复复写着同一句诗,“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烛光闪了闪,烛烟飘渺轻旋,瞬息万变。隐隐有浓郁的檀香气息扑鼻而来,蝶仙执笔的腕顿了顿,一阵酸痛袭来,狼毫跌落纸上,溅起一纸墨痕,污了那含着血泪的诗。重重的眩晕升腾而上,蝶仙双手扶桌,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低着头,睁大眼,盯着纸上的墨痕,豆大的泪珠沁过瞳孔边缘丝丝血丝,倏然跌落,氤氲出一室亦悲亦喜的浓浓凄楚,最是黯然销魂……
这一夜,细雨朦胧,蝶仙躺下又起来,起来又躺下,最后,呆坐窗前,抱琴听雨,聆听那雨水溅起的一夜清尘……
蝶仙第二次见到太子,已是五天零六个时辰后,傍晚时分。这天,蝶仙蒙着面纱,带着颜嬷嬷和菩萨蛮,信步走到一处偏僻幽静的池边,池水中央有个八角凉亭,由一条竹木软桥连接至岸边。凉亭中背对蝶仙坐了个男子,锦袍玉冠,正是上次一别,带了蝶仙魂魄离去的太子。蝶仙喜极而泣,她赶紧蹲下身,对着清澈的池水照了照自己的样子,稳了稳用发簪勾住的面纱,站起身,面对颜嬷嬷和菩萨蛮,语不成声:“嬷嬷……嬷嬷……啊蛮,你们等我一会……等我一会……我就回来……就回来……”
不待颜嬷嬷和菩萨蛮问清原因,蝶仙已提起裙摆,飞一般地跑上了软桥,快速向凉亭中的太子走去。太子听见背后有声音,他坐着未动,头转向凉亭入口处,眼一瞪,大声呵斥道:“谁?”
蝶仙慌忙停住脚步,站定在软桥上,她激动地、紧张地、羞涩地、忐忑地开口:“太子!是,是蝶仙……”
太子猛地站起来,转过身,看向蝶仙,欣喜地向前跑走几步,停下来,伸出手,不可置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