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小木头将折回来的参盅放在一个空着的炭炉上温着,准备待会再送过去。管事嬷嬷一脸愠色地走了进来,看见小木头待在厨房里,上下一打量,怪声怪气地问道:“给忆雪郡主的参汤送过去没有?”
小木头缩了缩脑袋,刚想回答,管事嬷嬷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的小虎子,一跳一跳地蹦了进来,拉了拉管事嬷嬷的袖子,奶声奶气地说:“娘!虎子渴了!虎子要吃奶!”
管事嬷嬷满脸慈爱地蹲下身,抱起小虎子,刚想解衣服喂奶,想起小木头还杵在这里,抬眼瞥了低着头的小木头一下,阴阳怪气地吩咐道:“你歇着去吧,趁这会功夫,想吃什么,想做什么,赶紧吃了,赶紧做了,免得想吃时,想做时,没了机会了……”
小木头愣了下,诺诺连声地退了出去。
管事嬷嬷抱着小虎子,把厨房门关好了,这才解开衣襟准备喂奶。这时,一阵上好老参汤的气味飘进管事嬷嬷的鼻子里,她放下小虎子,在厨房内嗅了一圈,将小木头温在炭炉上的参汤端了起来,揭开盖子,使劲嗅了嗅,吞了口唾液,拿根小木勺子,喂了一勺子给小虎子,压低声音、惊喜地咕哝了一句:“这么好的参汤!浪费可惜了的!虎子长身子,喝这个最好!”一句话没咕哝完,小虎子捂着脖子惨叫一声,双眼一睁,眼白盖住了黑眼珠,七窍流血地软倒在地上。管事嬷嬷吓呆了,她端着参盅盯了倒地的小虎子一秒,眼珠子一动、一转、眼泪霎时彭涌而出,管事嬷嬷摔了参盅,哭天抢地地扑倒在小虎子身上,左一句“儿啊”,右一句“心肝啊”,惊天动地的哭喊声让在厨房外头值夜的家丁迅速冲了进来,探了探小虎子的鼻息,抱起来就飞快地往外面冲:“还有气!快!快看大夫去!”
管事嬷嬷愣过神来,顾不得抹眼泪,爬起身就跟着家丁往外面冲。还好将军府附近就有一家医馆,一番紧急救治后,大夫摇着脑袋,唉声叹气地劝道:“是中了毒!这个毒老朽二十年前曾见过一次,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无解!毒性极其霸道,中毒的人内脏寸寸腐烂,受尽折磨后才能咽气!哎,你们快抬回将军府吧,求求楼将军,说不得,还有一线希望!”
管事嬷嬷听罢,双眼一瞪,脸色倏地惨白惨白,三步当作一步地扑到小虎子身前,捶胸顿首、狼嚎鬼叫地哭喊起来。抱着小虎子来的家丁急得上前扯住管事嬷嬷的衣领,往外一拉,大声吼道:“哭什么哭!还不快带着小虎子去求求楼将军!说不定还能寻到解药!”
一语惊醒梦中人,管事嬷嬷诺诺连声,急急抢到小虎子跟前,抱起来就往将军府冲去。回到将军府,楼小梅刚哄着兰香公主睡下了,正准备去奶妈房中看看儿子,管事嬷嬷一鼓作气地抱着小虎子冲到楼小梅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呼天抢地、涕泪齐流地不停磕着头、恳求着:“将军!我家小虎子中了剧毒!大夫说没救了!您救救他!救救他!求您救救他!求您救救他!”
母子情切,管事嬷嬷只磕了几个响头,额头上已是血红一片,连离得近的楼小梅,袍摆上也溅了些许血丝。
“你快起来!”楼小梅蹲下身,抱起满脸黑血的小虎子,大踏步朝府外奔去:“来人!快备马!”
楼小梅抱着小虎子,骑着马,一路疾驰到皇宫内,弃了马,急速奔向太医院。太医院值夜的程太医给小虎子一番紧急施针排毒后,开了药方,摇头叹气道:“只是暂时控制住毒性蔓延,但这个毒下官不知如何配置解药,这个小娃儿,顶多也就撑过今夜了……”
小虎子被楼小梅连夜抱回了将军府,小虎子凌晨时醒了过来,他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拉着管事嬷嬷的衣服,断断续续地说:“娘……我还不想死……我还没长大……还没学你的厨艺……还没好好照顾你……还没……”
太多的愿望,来不及一一实现!说不尽的期盼,一如越来越小的气声!越来越渺茫!早夭的生命,人世间的残酷,此刻,何等清晰!
小虎儿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天真灿漫的童音历历在耳,管事嬷嬷悲从心来,趴在小虎儿还存着余温的身体上,鸮啼鬼啸,悲怆的哭声响彻整个将军府,闻者莫不唏嘘……楼小梅彻查了小虎儿中毒的事,管事嬷嬷不敢将自己知道忆雪郡主参盅中被下了毒,还装病让小木头送去的事抖搂出来,最后,可怜无辜的小木头被揪了出来,管事嬷嬷心知小木头是无辜的,求着楼小梅免去小木头的死罪。楼小梅私下一打听,知道这小木头是个孤女,平日为人老实呆板,与小虎儿又无仇无怨的,定不会做那下毒害人的事,就做主,让那小木头拜管事嬷嬷做干娘,以后在将军府的所有工钱都交给管事嬷嬷养老,事情这才暂时作罢。可那管事嬷嬷明知是谁下毒害死自己儿子的,却苦于没有证据,不得不咽下这块苦果。管事嬷嬷后来暗地里观察了楼小梅对忆雪郡主的情意,她明白,要想为小虎儿报仇雪恨,除了依靠这位深受将军宠爱的忆雪郡主外,自己别无他法。管事嬷嬷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亲自端着忆雪郡主的晚膳,来到了忆雪郡主房外。
“咚咚咚……”管事嬷嬷想到马上就可以为小虎儿报仇,她的手有些颤抖,她有些激动,有些兴奋了……
“进来。”忆雪正在房内和云嬷嬷、念娥说着悄悄话。
管事嬷嬷端着晚膳走了进来,她见到云嬷嬷和念娥也在忆雪房内,吃了一惊,慢慢将晚膳放在饭桌上,犹豫着要不要此时将窦嬷嬷下毒的事说出来。管事嬷嬷的脸色有些苍白,神色有些惊慌,眼神咕噜噜乱转,有些忐忑,有些迟疑,连身子,似乎都有些轻微的哆嗦,忆雪看在眼里,与云嬷嬷和念娥互视一眼,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说:“管事嬷嬷,小虎子去世的事,忆雪也很心痛!只是,如果小虎子黄泉路上有知,您作为母亲这样悲痛,他就是走,也会走的不安心的……”
管事嬷嬷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忆雪面前,欲哭无泪地不停磕头,嘶哑着喉咙恳求着:“小虎儿是被人害死的!被人害死的!奴婢求郡主!求郡主为小虎儿报仇雪恨!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郡主大恩!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郡主大恩……”
忆雪看了云嬷嬷一眼,两人同时对念娥示意一下,念娥走了过去,扶管事嬷嬷起身。忆雪叹出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劝道:“管事嬷嬷先起来!念娥,扶管事嬷嬷坐下,倒杯热茶!嬷嬷知道是谁下的毒吗?若是您有证据,忆雪定当求将军为您做主,将害死小虎儿的凶手绳之于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