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楼小梅在幽梦楼的废墟前呆坐了一夜,一夜没有合眼,一夜没有眨一下眼,没有动一下,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发出任何一种声音。楼小梅面如焦炭,只有赤红的双眼圆睁着,显示这是一个活着的人!当忆雪安顿好云嬷嬷和念娥,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烧伤,跑到幽梦楼来等楼小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令人心悸、令人心酸、令人心痛的景象!
“小梅!小梅!你是在找雪儿吗?你这是在找雪儿吗?”
忆雪泪如泉涌、飞奔到楼小梅身边,搂着楼小梅放声大哭!她心疼、她心痛、她忽然觉得,自己有好多好多的话,差点来不及一句一句跟楼小梅说,她忽然觉得,生命原来这样脆弱,一不小心如果错过了,就再也没有相聚的机会!
楼小梅任由忆雪搂着,他僵硬地转了转脖子,微微低下头去看了看附在自己身上痛哭失声的女子,他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地方似乎有被烧灼过的痕迹,他看到一幅形销骨立的身躯,仿佛,自己轻轻一抽身,这个身子就会倒在这块焦土中。楼小梅忽然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忆雪的青丝,嘶哑的喉咙里咕哝着,发出一种别人根本听不懂的声音。忆雪心痛如绞,她抬起泪眸,轻轻摩挲着楼小梅焦黑的脸颊,再次撕心裂肺地痛哭起来……
楼小梅这一次看清身边女子的容貌了,他圆睁着眼,呆愣在地,震惊在地,恍惚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忆雪的脸颊,探了探忆雪的眼泪,哆哆嗦嗦地放进嘴里尝了尝,终于,他猛地搂紧了忆雪,癫狂了般地哈哈大笑起来:“是忆雪!哈哈……是忆雪!是忆雪啊!哈哈……”
忆雪身子未愈,她被楼小梅搂的肺部一阵难受,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霎时一脸惨白,没有一丝血液流动的颜色。楼小梅紧张起来,焦灼起来,害怕起来,他慌乱地轻拍着忆雪的背部,为她顺气,嘶哑的喉咙急促地道歉着:“雪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忆雪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呼出,如此反复几下,终于止住了咳嗽,忆雪睁着泪眼深深地凝视楼小梅,哀怨地嗔怪着:“小梅!你为什么要来救火!为什么要来救火!你可以不来的……”
楼小梅动情地回望着忆雪,他像触摸自己心脏一般温柔地替忆雪擦掉眼角的泪珠,手猛地一拉,将忆雪拉进自己的怀中,哑着喉咙呢喃着:“我和雪儿生死不离!生死不离!生死不离……”
深秋的夜,有清风送来,迷眼的焦灰在夜空中肆意纷飞,很快,与一对紧拥的痴人融为一色。
忆雪、云嬷嬷和念娥当天晚上就被楼小梅接进了将军府,住在了楼小梅隔壁。本来云嬷嬷和念娥说这不合礼数,要住到丫鬟院中,可忆雪不愿与云嬷嬷和念娥分开,也要跟着住丫鬟院,最后在楼小梅的坚持下,忆雪住楼小梅隔壁,云嬷嬷和念娥住一间大房,在忆雪隔壁,方便忆雪时常过去照看。
楼小梅为忆雪、云嬷嬷和念娥分别请了大夫诊治,忆雪只是轻微灼伤,云嬷嬷的右腿断了,大夫说,今后就是养好了,走路也是瘸着的,念娥的胸骨被压断了一根,需要静养三个月,而且今后怕是不能干重活了。楼小梅自己也被烧的体无完肤,但好在他身体强壮,大夫给涂了膏药,再开了些内府的药,说是休养个把月左右,新的皮肤就能长出来了,但要恢复到跟以前一样,可能要到明年了。
楼小梅带忆雪和云嬷嬷、念娥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将军府,窦嬷嬷怕影响兰香公主坐月子,硬是嘱咐众人瞒了下去。
夜深了,除了值夜的家丁丫鬟们坐在灯笼前打盹外,将军府众人都入了眠,四周寂静幽暗一片。窦嬷嬷守在兰香公主房中,听到兰香公主睡梦中露出微笑,说着甜甜的梦话时,小心翼翼地替兰香公主掖了掖被子,悄悄出了门,来到院中一颗牡丹树下:“身为公主暗卫,连几个手无寸铁的女人都处理不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窦嬷嬷目光犀利地盯着夜空,声音冷冰冰的,像千年寒冰湖一般寒彻冷冽,闻者生畏。
忆雪房外,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悄撬开窗户,潜了进去。黑衣蒙面人缓缓靠近忆雪床榻,轻轻抽出腰间佩剑,在忆雪榻前立定:“抱歉了!”冷冰冰的声音一落,寒光在室内一闪,随后一声凄厉而压抑的痛哼声自黑衣蒙面人喉间传出,室内豁然一亮,一截滴着血的断臂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下,停在桌子底下。利剑被扔在地上,黑衣蒙面人捂着不停流出血的断臂,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楼小梅搂着忆雪站在黑衣蒙面人面前,他的目光凶狠而嗜血,仿佛沙场上看下敌首无数的天神一般,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不停抽搐的黑衣蒙面人:“谁派你来的?”
黑衣蒙面人抬起眼,紧盯着楼小梅,他的眼中,饱含了绝望和不甘!忽然,黑衣蒙面人左手飞速拾起地上利剑,纵身向忆雪刺去!
“愚蠢!”楼小梅搂着忆雪微一侧身,手中长剑同时准确地刺中黑衣蒙面人心脏,利剑透体而过,黑衣蒙面人解脱地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楼小梅抽出长剑,用怀中丝帕细细擦拭了几下,重新插回腰间。忆雪亲眼看见楼小梅在自己面前杀人,这样娴熟、这样迅速、这样残忍、这样狠戾!忆雪睁大眼睛,盯着已经断气的黑衣蒙面人,一点一点挣开了楼小梅的怀抱,缓缓退至门口。
“他也可以不死的……”忆雪看向楼小梅,她的眼中,有不可置信、有疑惑、有责怪、有害怕、有恐惧,她直勾勾地盯着楼小梅的眼睛,仿佛想要从中探出一切。
楼小梅立在原地,深深地凝望着忆雪,他的目光中,有情,有怜惜,有呵护,有懊悔,有杀人后惯有的嗜血,“对不起!雪儿……我……”
恰在此时,忆雪背后另一个黑衣蒙面人飞速扑来,楼小梅大喝一声,急速将忆雪拉至一边,手中长剑瞬间挥出,又是一声压抑的闷哼,黑衣蒙面人双手捂着迅速渗出鲜血的脖子,缓缓倒了下去。楼小梅随后一个踉跄,也朝后重重地栽倒在地。楼小梅胸前,深深扎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忆雪惊叫一声,迅速扑到楼小梅身前,对着门外大声地、凄厉地呼唤起来:“来人!快来人啊!来人啊!将军受伤了!将军受伤了!来人啊……”
楼小梅被闻声赶来的家丁抬到床上,不一会,箫贝就带着大夫赶了过来。一番紧急救治后,大夫心有余悸地说:“只差一点啊!只差一点那匕首就刺穿心脏了!将军命大!将军有战神保佑啊!”
忆雪的狂叫惊醒了将军府所有人,这其中,自然包含正在坐月子的兰香公主,还有未曾歇下的窦嬷嬷。窦嬷嬷不知刺杀是否成功,但她担心兰香公主出房着了风,急急忙忙地来到兰香公主房中,笑着安慰说:“公主,是府中一个小丫鬟偷东西被发现,正寻死觅活的,您不用理会,夜深了,赶紧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