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秋霞正欲将手中金币抛起,西澜塔“哎呀”一声,眉心拧成“川”字,指尖在地图上划动。庞秋霞问“西澜塔姐姐,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不对、不对啊?怎么可能?”怎么转瞬之间痴了,看西澜塔神色有异,口中不停呢喃。
“你可别吓我,怎么了?”庞秋霞想,她可是眼下唯一主力,要是精神真出点毛病,倒霉的可还是我啊。念头一闪,又不免有些羞愧,虽然一路上自己对她始终难免芥蒂,那是因为在她身上笼罩一层迷团,虽无法最终决断是敌是友,但现在终归是朋友,怎么能这么自私?
“我没事。”西澜塔恢复常态。庞秋霞暗中松口气,还好自己因为忧虑,看起来很象那么回事,她总不至于怪我。连忙将口气变得更诚恳些“西澜塔姐姐,到底有什么不对?有什么危险吗?”这才是自己最担心的。“不是,我感到不对的是——虽然花园本身的标著十分详致,再配上小样,真是如在眼前。可最大悖论是,在地图上却丝毫没有标著花园方位,那就是说这是座根本无法寻找的花园。”“无法寻找?这绝对不可能啊?”庞秋霞摇头,这太不可思议,古人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造这么大的拼图,就是为了学马三立“逗你玩”。
想想有个笑呵呵的高僧操着天津口音“阿弥陀佛,逗你玩。”不用外人,他那帮弟子就该将他扫地出门。正常人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有其目的,决不会象醉汉为了追片树叶,踩着车顶练踏雪无痕。换句话讲,肯定都有逻辑规律,完全打破逻辑的事,一个高僧决不可能。
西澜塔苦笑,想想花了这么久,累得满身虚汗,就得出这么个结果,想想真不甘心“难不成是西方佛国的海市蜃楼,还是‘飘在空中的宫殿’,这些和尚真会拿人开涮。”
“飘在空中的宫殿”是个流传很广的故事,主人公就是至今搞不清国籍的著名民间智慧化身阿凡提。为了帮助一个穷苦小伙和情投意合的富家女结成伉俪,促成这对美好因缘,阿凡提同著名的大反派巴依老爷夫妇斗智,用风筝扎成“金碧辉煌的宫殿”远远挂在树梢。而巴依老爷夫妇向来都是使小钱,见不得大富贵的,高度的近视眼瞄一眼那“宫殿”就浑身发抖,跟过电流似的。当场拍板同意立即嫁女,而且人家游牧民族是直接把新娘抱上马背就跑到大草原深处双宿双飞去了。
看着这么漂亮的图上花园,却没有标著方位,西澜塔不免疑虑。庞秋霞学一休绞尽脑汁思考,不妨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为什么要搞这样巨幅地图呢?会有什么用意?有人蓄意隐藏地图,可见其重要,应该隐藏着秘密才对。
一种又一种可能都被推翻,庞秋霞相信——决不可能是拿后人开涮,因为那不符合半点逻辑。等等,想想刚才西澜塔提到“飘在空中的宫殿”那不就是远在天边吗?可那句中国老话怎么说来着?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佛家总讲有缘人,既然我们能来这,那不就是有缘人嘛。中国有句谚语——一叶障目,不见森林。人的眼睛有时是最不可靠的,森林都能遮蔽,更何况是座花园。
庞秋霞眉头舒展,丹唇微起,小声嘀咕两句。西澜塔只听清“山中”两字,因为看她十分专注,似乎想到什么,就耐下性子没有马上动问。过了片刻,这才问“你刚才提到什么‘山中’?”“啊,我想起中国著名词人苏轼做过一首诗:《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与我们眼下遇到的状况有些类似啊。”西澜塔虽然对中国文化背景了解有限,主要还是实用的针灸和气功,可是她真得是绝顶聪明,马上顿悟“真面目=此山中?!真会是这样?”“儒子可教也。”庞秋霞摇头晃脑。
“呵呵,虽然有点道理,可实践得真知。虽然你是中国人,可对600多年前的古僧也不见得就把得准脉。所以,也别高兴太早。”西澜塔保留意见。庞秋霞一副“试试看”神情,西澜塔暗笑。
按照计划,两人重新回到院中,分好工,一个殿堂、一个殿堂的找,就是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也得搜上几遍。一无所获,两人相对无言。庞秋霞想,难道我的判断真错得这么离谱,完全不着调?这幅地图不过是古人愚弄、迷惑后人,借机嘲笑?不可能、不可能,是什么地方没找对还是自己的思考有什么遗漏?
想着想着,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身子剧烈晃动几下,用最后一点意志撑住身体不至于倒下。“你怎么了?快坐下,我帮你针灸,再给你输些真气。”西澜塔过来扶她坐好,并帮其盘腿,就抽出银针。“西澜塔姐姐,算了。你省些力气,不要、不要再管我。如果,有一个能活着出去,我希望是你。这一路上,我就是个累赘,你、你不要嫌弃我是废物。”庞秋霞始终怀着双重感情,其实,防范的心已经渐渐淡漠,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姐姐。
“胡说八道!谁敢说你是废物我就和他拼,你千万不要放弃。有我,一切有我。”西澜塔眼泪好悬没掉下。她再次捏紧银针,忽然一阵眩晕袭来,满眼都是星星,星光璀璨。她晃晃头,清醒了些。“我就知道,你也快撑不住了。有两天还是三天了,我们都是强弩之末,你底子好又有真气护体,歇歇就想办法走,别再管我。求你。”庞秋霞挤出一抹浅笑。西澜塔抱住庞秋霞。庞秋霞有气无力说“如果、我的判断错了,你会不会怪我。还认不认我这个妹妹?”“认,打死都认!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好悬,差一点就……自己是否该说实话?西澜塔心里也矛盾重重,这个既纯真又很倔强的姑娘自己真是打心里疼。可有时候还是要忍心防范,人心就是这样无常。希望,到最后你能相信我是对你好。
“好什么?”庞秋霞以为是自己没听清。“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姐姐。”西澜塔说。“你等着,我去找吃的。”她轻轻放下庞秋霞,把目光投向院子中央那小巧干涸的池子,里面栽种满扎着各色彩绸的绢花。也许,自打建成起就没有水,只是个摆设。
她一步三摇勉强来到池边,一脚踩在池沿。过度的饥渴,使她产生无端臆想——那池里满是清凉的水,冒着热气的红烧肥鱼飞进嘴里。哈喇子哩哩啦啦滴下,眼前是重影。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侧身栽下池子。就在庞秋霞眼前一晃,人就没了。
庞秋霞挣扎着站起来,咬牙挪到池边“姐姐,我来了。”也跳下去,其实说栽下去更准确。看见西澜塔趴在绢花丛中,庞秋霞扒拉开成片绢花,硬挤过去,模样很是凄惨。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她心里念叨着,不信神佛的她忠心祷告。
终于来到西澜塔身边,想将她扶起,可自己也是用一股心气顶着啊,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姐姐,姐姐……”庞秋霞只得空喊着,说喊其实只是小声呼唤。也许,我们真要命丧于此,也许一切真该结束了。拉下大幕,可以收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