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那个时候,即使是从来没有吃过猪肉,连猪跑都没有真的见过的刘蒹,也知道李静对秦芳无心了。
其实,刘蒹自己也觉得,不说其他的,单论相貌容颜,秦芳就有些配不上李静。李静长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一个男子。
如果不是她举手投足间的洒脱俊逸,以及她与刘禅相处得亲近不避讳,对着她和秦芳,倒有些拘谨,再从秦芳口中听了,李静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哥哥,刘蒹都要以为,李静其实是女扮男装了。
不过,虽然容貌、性情上不相配,但是,秦芳的一片痴心,刘蒹还是很感动的。所以,她依然不遗余力的帮助性情腼腆的秦芳吸引李静。
尤其是,当日李静生日时,她收下了秦芳的绣了鸳鸯和她自己名字的香囊,又由刘禅代劳,回赠了秦芳一块恰巧是她们共同生肖的玉之后。
刘蒹更加觉得,即使前路曲折,秦芳的情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孙公公宣旨时,刘蒹自己,听得也是一惊。
“佛祖本生,男命女身”,自小便如男子一般诵读四书五经的刘蒹,哪里会相信这种怪力乱神的轮回转生之说。
由不得刘蒹多想,在宣旨太监离开后,秦芳就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秦芳晕厥的这两个多时辰,刘蒹虽为她担心,但也分心仔细观察了李静。
一直以来因为男女之防不好意思盯着李静看得刘蒹,在她为秦芳着急慌乱之际,眼睛追着她看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时间。
不可否认,李静的漂亮,是透着英气的飒爽之姿的,而且,大概是自小就被当做男子将养的原因,李静虽然因为秦芳的突然吐血晕厥心中担心,面上却没有失了稳重自持,与太医答问之间,没有丝毫慌乱。
除却为人处世,秦芳脸色微红的看向李静的胸前,穿着宽袖儒衫的李静,胸前的挺拔,甚至不及她的小荷尖尖,完全一副“心胸坦荡”的姿态。
只有不长喉结的颈间,和光洁清透的唇畔,在昭示着她可能是女子这个事实。
其实,就是这一点,也不是特别明显,毕竟,有些男子,也是不长喉结的,体毛轻浅的,不长胡髭或者,须发长得迟缓也是正常。
不过,皇帝下旨时,李静自己没有丝毫意外震惊的表情,这件事说明,李静自己是自知她其实是女儿身的。
想到这一层,刘蒹看向李静的目光,除了探究,便添了三分责怪。
明明自己就知道自己是女孩子,还对身为同性的她和秦芳格外照顾、客气,反而跟她的哥哥刘禅亲密无间、荤素不忌,这不是存心让人误会吗?
听了刘蒹的话,秦芳刚刚擦拭过得脸颊,又变得润湿起来。她抽了抽鼻子,看向刘蒹道:“伊人妹妹,谢谢你为我担心。其实,我早就知道的,表哥心中没有我。只是……只是这话他一直没有明白说出来,我一直不死心罢了。如今,知道表哥其实不是表哥,而是跟……跟我们一样都是……都是女子,我其实……其实还挺高兴的。这样,表哥不喜欢我,就不是因为我性情不招他待见,而是他不能……不能喜欢。
至于你说要为我介绍别人,不用麻烦了。从我记事起,我心中便只装得下表哥一人,如今……如今……我曾经说过,在大哥从海外回来之前,绝对不提婚嫁。虽然表哥和父亲他们都说大哥是喜欢海上的自由留在海外闯荡了,可是……可是我知道,大哥……大哥可能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妹妹,明知道大哥出了那样的事,不在家中陪着大嫂,却跑来追着表哥。
现在这样也好,我就可以安心回家了。二哥忙着镖局的事,娘亲年纪也大了,父亲身体又不好,家里……家里需要人照顾的。我不能再向小孩子一样任性了。
等过几天,我身体恢复了,我就跟表哥说回家。这样,他在京城,也能少操一份心。”
秦芳哽咽地说完这一段话,即使一直不停的拿手帕擦拭,脸上却还是泪痕斑斓。精心画好的妆容,哭成了一张花猫脸。
刘蒹握住她的秦芳的手道:“别说丧气话,淑华。你以前之所以一门心思惦记着……惦记着她,其实只是因为你的世界太狭窄了,能够见到的人,少得可怜,而她又总是习惯性的照顾你,让你产生了误会而已。
不管你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的这一辈子,是你自己的,你不能替别人活。而且,别人也不能代替你生活。一辈子长着呢,现在,即使办了离合,女子还可以再嫁,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凭什么要为了一个误会守身如玉的一辈子。就算你那样做了,她也不会领情。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好好养身体,等过几天,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参加京城中一些聚会。城西月老祠后面的园子里,到了晚间,青年男女很多都到那里约会的。我听丁燕燕说,约会成功的还是很多的。月前成亲的户部王家的儿子,和大理寺孙家的小姐,就是彼此先私定了终身,才找媒婆提亲的。”
一直在闺阁当乖乖女的秦芳,显然被刘蒹的话给惊到了,连眼泪,都被惊得止住了。过了半晌,她才打了个嗝开口道:“就算别人可以,我也不会那样做的。如果我对表哥十几年的感情都是误会,那么,还有什么不是误会呢。你别劝我了,今天知道我跟表哥不可能之后,我已经心如止水了。”
心如止水了,还泪如泉涌,这句话,骗鬼,鬼都不信。
刘蒹哪里会因为秦芳的话就此退却,她狡黠的看了秦芳一眼,使出杀手锏道:“就算你心如止水了,去看看也关系嘛。你放心,我陪着你,而且,还会让护卫暗中保护我们,绝对不会有危险的。我们连续去到七夕那天,你要是到那时,真的一个都看不上,我就不再逼你,放你回家。
你要是不去,我就告诉她你喜欢她,喜欢了她很多年,因为知道了她原来是女子才伤心得吐血。你说,以她的性格,会不会内疚一辈子?”
最终,秦芳被刘蒹说服,以后,每月逢三六九的晚上,跟她一起去月老祠后面的园子。
自那日后,李静对秦芳,多了份担心,每日即使无事,也要到她房中坐坐。可是,秦芳对李静的态度,却是开始躲躲闪闪,欲语还休。加上刘蒹总在一边打断李静跟秦芳说话,李静只以为秦芳乍然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别扭,再看她跟刘蒹相处得挺好。连去了三天,便没有再故意跟自己过不去。
之前皇帝册封的那道诏书,只是让太监拿到了刘美家里宣读了一下,并没有大张旗鼓昭告天下。
因此,这几日,李静要是出门,依然得戴上她并不喜欢的帽子。天气越来越热,戴上不习惯戴的帽子,让李静也颇觉得别扭。
干脆,她也就不再出门,整日跟刘禅关在家里,弹琴下棋,习武蹴鞠,练字读书,除了每日晚间与刘美同桌就餐时需要注意些礼节,身边没有了那群朋友和朱说之外,李静的日子,过得,与在自己家中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过了几天,五月初三这一天,宫中又派人来传话,召李静进宫,这次,召见她的不是皇帝,而是刘皇后。
李静虽然对刘皇后有一份高山仰止和莫名的心疼,可是,从私心里,她还是不喜欢与刘皇后那种彪悍得超出她认知的女子接触的。
可是,这个邀请虽然客气,但却是李静没有权利拒绝的。
无奈,李静只有抓着刘禅,让他陪她一起进宫。
反正,就算刘皇后没有说明要召见刘禅,以刘禅对刘皇后的亲近,他就算不请自去,也没有什么。
刘皇后见到李静与刘禅一同进门,看向李静的目光,平添了一分严厉。
不过,这些,心思不属的李静,完全没有接收到。
刘禅撒娇跟刘皇后说了些体己话,哄得她笑了之后,就被刘皇后拿借口遣出去了。
房间里只上下她们两人时,饶是李静想走神,对着刘皇后这样一个气场强大的存在,显然走神也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刘皇后的面上,在刘禅离开之后,就敛去了笑意。倒也没有露出怒容,只是,那样不动声色所散发出的气场,就让李静汗湿了双手。
虽然,她知道刘皇后绝对不会加害于她,可是,与刘皇后这样的人相对,单是共处一室,就让她觉得倍感压力。这也是为什么,她对刘禅能够轻松自在的在刘皇后面前撒娇任性,格外地佩服。
也对分明不需要惧怕,就是心生惧意的自己,格外地不屑。
久久,房间里一片静默,静得李静能够听到自己越见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越来越强烈地跳动声。
终于,李静不堪这种静默所带来的压力,舌尖舔了舔下唇,声音微微颤抖的开口道:“不知皇后娘娘召草民前来,所谓何事?”
刘皇后见李静开口,把矮几上的点心往她的方向微微推了推道:“别紧张,吃些点心。我叫你进宫来,也没什么太大的事。后天,就是端午节了。每年的端午节,宫中都会有文会庆祝。皇上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封赏你的事,昭告天下。
之所以不在朝堂上宣布,而用这种方式宣布,我想,以你的敏慧,也该理解。
我今天叫你进宫来,一则,是跟你说说文会当天要注意的规矩;二来,文会当天,凡列席的,都要表演节目,我听禅儿说你琴艺出众,虽然时间仓促,我想,以你的技艺,即便是即兴演奏都没有问题,当天,你记得带上一把琴进宫,琴曲,由你自己决定;三来,毕竟皇上是册封你为郡主,那么,文会当天,就算你不习惯,也要穿上女装。如果你不嫌弃的话,等下,我为你量体裁衣。”
刘皇后说得不紧不慢,语气用词丝毫没有皇后的架子,这不仅没有让李静放松下来,反让她更紧张了。
不管刘皇后什么出身,她现在的身份都是皇后,一国之母,宫中又没有太后,那她就是天下间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这个女人就算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等着讨好她供她娱乐的人事也多着呢,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对李静献殷勤。
双手在矮几下面紧紧的交握,李静面上挤出一个笑容道:“皇后娘娘厚爱,草民惶恐。只是,做衣服的事,草民万万不敢劳烦皇后娘娘。”
听了李静的话,刘皇后端起茶杯轻酌了一口,茶杯放回矮几时,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
仅仅是很小的声音,李静竟然条件反射地身体颤抖了一下。
刘皇后直视进李静惶然抬起的双眼道:“不用这么紧张。我的事,我想禅儿也跟你提过了不少。你的事,禅儿写信也跟我说过很多。你是禅儿的知己,尽管你们两个不能走在一起我有些遗憾,但是,我心中,依然把你看做了禅儿一样来对待。
到了我这个身份,真的是没几个说体己话的人了。我喜欢你的性子,叫你过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想跟你说几句话。
只是,你若一直这样拘谨,显然我们两人都不能尽兴。
放轻松些。
至于说到做衣服,虽然宫中也有裁缝,除了那件象征皇后身份的公服,我的衣服,都是我亲手做的。而你,自己又不会做衣服,禅儿的母亲,这些年又不问世事。你去哪里找人给你做郡主的公服?我这两日正好得空,给你做了,也就是举手之劳。
你若真的心存感念,以后,多陪禅儿进宫跟我说说话就算是报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