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可是,其他人都径自往城门行进时,万麒的马车,路过刘禅这里时,却刻意偏了马头,在三尺之外停了下来。
李静微微觑眉,但想到万麒本就与刘禅交好,也就释然了。反正万麒的科考,也不过是打个酱油,考中也不会出仕,而且,声名什么的,就他那特立独行的性格,怕是真的丝毫不在乎。
只是,随着万麒下来的人,却让李静在心中不禁叫苦。刚刚远远看到刘禅,李静只想着不能因为他让朱说的名声受损,一时竟忘记了同行的人中,还有秦芳。
趁着万麒与刘禅寒暄之际,李静把秦芳拉到身边,再次尝试着做送她回宋州的无用功。
不管李静说什么,秦芳也不反驳,只是在那里低着头重复着“表哥,我要跟你一起留在京城,我答应了红嬷嬷要照顾你的。”
当着那么多人,李静也不好对秦芳厉声厉色,两人之间,一时焦灼。
还是刘禅从万麒那里问明了缘由,走上前道:“静,别再这里难为秦姑娘了。难得她入京一次,就算要回去,也得在汴京城玩腻了再走。你若不放心,可让秦姑娘住在我家,秦姑娘出门时,你若没有时间,我会让家里的小厮、护院陪着她。”
李静踌躇片刻,终是道:“还是让芳儿跟我住客栈吧,她一待字闺中的姑娘,住进你家里,算怎么回事?况且,你又不是自己住,你们家那规矩,怕芳儿也是应付不来。”
刘禅怔了片刻,拍着李静的肩失笑道:“果然一说到秦姑娘,你就变得紧张婆妈了。
不过,客栈人多口杂,也不安全,你又不可能时时守在秦姑娘身边。就让她住在我家吧,本来,我就是打算接你回家住的,如今秦姑娘来了,不过添双碗筷罢了。至于规矩,我母亲是规矩多些,不过,这几年她吃斋,很少出禅房。我们不去招惹她就是。其他人,你真的不用怕,我在外五年,如果他们敢不让我带朋友回家,我以后再也不回去了。
至于说到秦姑娘的名声,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大哥、二哥早几年就成亲立府了,我家后院都是女眷。正好,我还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妹妹,跟秦姑娘年龄相近,秦姑娘去了,她也多个伴儿。”
听了刘禅的话,李静心中微微有些动摇,确实,放在刘禅家里,她能放心秦芳,而且,接触一下年龄相近的女子,交些朋友,对她也有好处。但是……
李静还是摇摇头道:“算了吧,芳儿还是跟我住客栈,我带她在京城玩几天就送她回去。”
李静说完,刘禅还要说些什么,他身旁的万麒却僵着脸道:“中午我们在茶寮说过的话,你都就着茶水喝进肚子里了吗?秦姑娘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像老母鸡一样把她护在身后,让她与世隔绝。难得进京,你还要如宋州城时一般对她百般限制吗?”
万麒一直以来都毒舌,但是,这样僵了脸色的次数,却是极少。李静知道他这是真生气了,不得不说,一直嬉笑着没个正形的万麒认真生起气来,李静还是有些心虚的。
咬了咬牙,李静对刘禅道:“那就让芳儿住你家,我还是住客栈。”
可是,刘禅却道:“没有那么多担心的,我会跟父亲解释的,你是我在宋州最好的朋友,而秦姑娘是你嫡亲的妹妹。不会让人误会的。而且,你不觉得,我把秦姑娘单独接到家里住,更会让人误会吗?你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离京五年的。”
李静又计较了一番,最终,和秦芳一起,坐上刘家的马车,去了刘府。
与万麒挥手道别之时,李静只想道,“这几个月,我怕是都要躲着朱希文了。”
安顿好李静和秦芳主仆,差不多也到了晚餐时间。本来,依着刘禅的计划,晚餐是要和李静一起在外面酒楼吃的,晚餐过后,他们直接奔赴妓馆。可是,秦芳来了,刘禅就不得不和他那关系僵硬的父亲报备一下。
刘禅家里的事,李静这几年也知道了七七八八,如果不是身边带了秦芳,在见他父亲之时,李静怕是不仅不会紧张,心中还会有些微词。
刘美人如其名,真的长得很美,即使如今上了岁数,保养得很好,仍然看得出是一个美男子。
只是,想到他是靠女人上位的,李静心中虽然没有特别强烈的不屑,多少还是感觉有些微妙。
敛下眼睑,掩住那一丝外泄的情绪,李静在刘禅介绍过她之后,低眉拱手道:“晚辈宋州李静,见过刘大人。晚辈与舍妹冒昧叨扰府上,失礼之处,还望刘大人海涵。”
说着这话的李静,不仅她自己觉得别扭,连她旁边的刘禅,都差点儿笑出声来。
刘美坐在上位道:“李贤侄客气,既是禅儿的朋友,尽管在寒舍住下便是。身在家中,贤侄不嫌弃的话,喊老夫一声伯父便可。”
刘禅这几年的在外交友,刘美自是知道的。李静的身份,他早也知晓得清楚。虽说刘家如今是朝中新贵,可论累世贵族,还是当属李家这样的出身。虽则李静自小名声不好,可就刘禅的身份性格来说,能交到李静这种身份的朋友,也算是让刘美欣慰了。
“刘伯父抬爱,晚辈惶恐。”李静说着惶恐,可是,面上却不露一丝惧色。别说唱作俱佳,这种做戏寒暄,就是言行一致,她要做到,都很困难。
刘美也不跟他计较,只微微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李静入席。
李静自然坐在了刘禅身边,而已经换回女装的秦芳,坐在了刘家女眷那一桌。
李静微微扫了一眼,说是三妻四妾,环肥燕瘦,倒真是一点儿都不夸张。
晚饭过后,李静告辞了刘美回房,刘禅的妹妹刘燕,也随着他们一起。
四人虽说是一起进了刘禅院子的小厅,但是,李静不擅长与女子聊天,刘禅似乎跟他的妹妹也不是特别亲近,就变成了刘禅跟李静闲聊,刘燕与秦芳叙谈的情景。李静意外的发现,腼腆的秦芳,跟刘家一眼看去颇为任性傲慢的小姐,似乎聊得很是投机。
在打发刘燕和秦芳各自回房之后,刘禅提议,两人一起去妓馆。
李静本来顾及刘美,可是,刘禅却说,除非他们日后不会出入那种地方,否则,早一天晚一天都无妨。而且,他们两人只是去听弹琴唱曲,又不会做什么,清者自清,不必拘谨。
李静本就是个随性的,而且,此次进京,除了陪着摩西之外,更主要的,李静本就是想邂逅哪怕只是旁听柳永或者苏轼。
李静不能进官场,唯一的机会,只能是坊间瓦肆。
想着时日长了总会被人知道,初始也就没有必要遮掩,李静微微犹豫,便与刘禅一起坐马车前往。
本来李静还想骑马,可是,刘禅却说,既是要去附庸风雅,又怎能有歌无酒。李静和刘禅的酒量都是一般,晚饭时已经微微喝过一些,如今,李静看刘禅的神采,必是要放开了喝的,李静也想畅饮一番,舒舒这几个月来胸中的闷气,便也没有矫情,弃了她的巴库斯,同刘禅一起坐上他家马车。
两人去了汴京城最好的官家妓馆群芳阁,虽说这里的姑娘比起民间妓馆来少许多风情,但文采修养却高出许多,便是京中许多达官贵人来了,也是要礼让三分的。李静只是想听人弹琴唱曲,来这种地方,自是更合适些。
虽然,几乎不识句读的刘禅,其实,更喜民间妓馆的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让李静踏进那种地方的,京中不比宋州,李静,毕竟也是代表了应天书院的学子,再者,李静如今年长,容颜身形都显露出来了,他可不想她被那些惯看风月的男人们窥视。
如果不是知道李静极其不喜欢倚仗权势,刘禅其实是想包了琴师歌伎到他府上为李静弹唱的。
两人一路兴致高昂地到了群芳阁,却被告知刘禅提前三天定下的歌伎薛艳,如今正在接待其他的客人。
李静在路上已经听刘禅大肆夸赞过了薛艳的琴艺和嗓音,美貌刘禅虽是一带而过,但是,就凭刘禅带过时片刻的卡壳,李静也能想象,必是一位极其艳丽的姑娘。虽说李静本是女子,但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多年在勾栏流连下来,她对女子,也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审美观。一路行来,正被刘禅挑起了好奇心。
此刻,却被告知本来预定好的薛艳接待了别的客人。
不只是刘禅,连李静都染了三分不悦。
不过,李静想到刘禅五年前惹过的事,还是拉拉他的衣袖道:“既然薛姑娘接待了别的客人,我们就点别人吧。反正来日方长,也不急于一时。”
鸨母听了,也连连劝告道:“是呀是呀,刘公子。正巧今日我们群芳阁的花魁方昭无客,刘公子不如到她那里歇歇。缠头算在奴家身上。”
刘禅也没有发怒,却只是坚持道:“谁不知道论起琴艺歌喉,薛艳论群芳阁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花魁娘子再美貌,本公子今日是来听曲儿的。三天前本公子下定金时,冉妈妈也答应了本公子让薛姑娘歇两天,养养嗓子,专待本公子今日接待贵客。怎么,今日本公子带着客人来了,冉妈妈却说薛姑娘接待了其他客人吗?
本公子离京五年,难道如今京中竟是连先来后到的规矩都破了吗?还是,冉妈妈觉得本公子任人捏圆捏扁好欺负?
不管是什么贵客,都请他在一炷香时间内离开。”
刘禅说完,拉着李静径自在大厅中央落座。
鸨母见刘禅在厅中落座,微微觑眉,却并不离开,只是早上前讨好地笑着道:“不瞒刘公子,今日薛艳接待的,是她的常客,每月必来坐上一两次的。是奴家失察,忘了那位大人常来的时间,才答应了刘公子。但若论起先来后到,整个汴京都知道,那位大人与薛艳的关系。今日,算奴家请了,还望刘公子高抬贵手,换其他的姑娘吧。”
刘禅隐隐想要发怒,李静却是按住他的手道:“在下只问冉妈妈一句,薛姑娘,是那位大人包下得吗?”
鸨母挑眉看了李静一眼,眼中闪过三分惊艳,三分寒意,退了半步道:“这倒没有,只是……”
李静打断鸨母的话道:“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本来来这里,也是寻个开心。不管冉妈妈有什么借口,既然薛姑娘不是那位大人包下的,刘公子又已经预定好了,不如冉妈妈派人问问,我们反正只是慕薛姑娘琴艺歌喉而来,只要能让我们一饱耳福,我们不介意那位大人共赏雅乐。”
李静已经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鸨母却还是支支吾吾。
李静示意鸨母上前小声道:“你该知道刘公子的身份,到底是哪位贵人让你如此难做决定?
鸨母附到李静耳边道:“如今正得圣宠的晏大人。”
“哪位燕大人,叫什么名字?任什么职务?多大年龄?”李静知道,即使问出了具体的姓名,她也是对不上号的,刘禅怕也十有八九并不知道。但是,职务的话,他应该能够分辨。只要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公卿,这个闷亏,不止刘禅,她也不会吞下去。
“京中还有几位晏大人?自是那素有‘神童’之称,十四岁便高中进士的晏同叔晏大人。就是刘公子的父亲刘国舅,也要对晏大人礼遇有加呢。”虽是压低声音说的,但是,鸨母的音色中,却满含傲慢自满之情。又不是她家什么人,顶多也就是她这里的常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