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自小的生长环境,让李静不懂世故,同时,也没有欲\望诉求,她活得散漫而随性;性情平和温柔,却有一种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被迫养成的冷漠淡然。
李家那样待她,丝毫没见她不平,自己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很少提及李家人,别人提及时,她面上也没有太特别的情绪。
连家人的冷漠都能不在乎的李静,从小被长辈无视纵容的李静,乖张谈不上,却绝对不喜被束缚,也缺少忍耐心与担当。
而李静想要的,四年下来,就是她自己不说,万麒也知道了。可正因为知道了,万麒才确信,不管他如何被李静吸引,都不会娶李静进万家门;而李静,莫说对他只是朋友之谊,就是感情再深些,也不可能委屈自己做他的妾室。
万麒对李静是动了情的,初始的有意思,到后来的情根深种,并没有经历任何轰轰烈烈,只是四年下来一千多个日子相处的潜移默化。
但是,这份情动,从初始时,就注定了只是万麒单方面的。
或者说,再怎么情根深种,在万麒心中,李静都重不过万家几代积累的家业;但是,却已经重要到了他不忍心李静为了他受丝毫委屈。
当然,万麒之所以选择不争取,更主要的,还是源于李静,李静对朱说的感情,虽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是,四年下来,相熟的人,知道李静女子身份的几位,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
虽然现在两个人之间正在闹别扭,可是,正因为在闹别扭,李静的心思,更是几乎全部放在了朱说身上。
要说嫉妒,万麒当然也是有的,只是,感情这种事,毕竟不是他生活的重心,而且,四年下来,对于朱说,万麒仍然是很不待见,却不得不说一句欣赏。
虽不至于去主动促成李静和朱说,甚至偶尔还故意误导两人让两个人之间产生误会,但是,万麒对李静,却当真是没有了占有的心思,最多,最多也就是想要在在一起的时间里好好照顾她,想要她在他的庇护之下不被人欺负而已。
李静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对万麒道:“对……对你,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芳儿眼看着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又常年养在深闺,我不是怕小姑娘敏感多想嘛。”
万麒伸手,本想揉揉李静的头,抬到半空,又转而搭在她肩上道:“秦姑娘并不是你想得那般不懂人情世故,还有,比起提醒我,你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为好。再怎么护着她,你们总也是表亲,中间隔着一层。更主要的,你那样护着秦姑娘,为她挡了登徒子,也让她失去了与如意郎君接触的机会。秦姑娘不是孩子,你该相信她的眼光,就算担心,在她身边为她把把关就好。
秦姑娘也到年龄了,此次进京,我们少说也要住上近一年,秦家出了那样的事,秦总镖头和秦夫人伤心之下,难免忽略了秦姑娘的亲事。你要是真为她着想,该留心为她找一门好的归宿才是。”
秦芳对李静的那点儿心思,别说万麒,平日走得近的几个,长眼睛的都看到了,可是,偏偏,李静自己丝毫没有自觉。没有自觉也就罢了,还总在不经意间做出让秦芳误会加深的事情来。
“芳儿进京,舅舅家里知道吗?”提到秦芳的亲事,李静多多少少也有些担心。她自己无所谓了,即使不成亲也饿不着。而且,心理承受力强,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怕再担一个嫁不出去的名声。可秦芳就不一样了,小姑娘明显是那种需要人照顾体贴的性格,如今,秦广生死未卜,秦汉看着也颇受打击,虽然说秦家也不差她一口饭吃,她在秦家待着,总是没有人能分心心疼她。如果能在京中有什么际遇,遇到一个老实本分,家境殷实的良人,倒也不错。只是,前提是,别再让秦家为她格外担心。
“秦姑娘想要进京看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念想了。府上应该是默许了的,毕竟,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小姑娘也该散散心。临行前,我也曾到秦府拜别过,我看秦夫人的意思,也是想让秦姑娘跟着进京散散心。”万麒说得算是含蓄了,秦夫人那都不是暗示,是明示了,他也没做什么,秦夫人这几年下来,却越发把他当女婿看了。若不是秦广出了事,在秦勇父子回来之前,她还暗示过万家提亲呢。
听了万麒的话,李静沉默了半晌,终是开口道:“那就让芳儿跟着我们进京吧,只是,也别女扮男装了,她那样子,穿上男装,反而更能看出是姑娘。还是穿着正经女装,免得被人误会。她家的丫鬟水儿,也是个不太靠谱的。你那里要是有干练知事的丫鬟的话,借我一个放在她身边。”
朱氏对万麒的那点儿心思,李静自然也是看到了。只是,对于朱氏的不自知,李静都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万家,也是她家姑娘能攀得上的吗?
只是,放着秦芳那样在家,李静也多少有些不放心。现在看着她也就是对万麒亲厚些,也不知是不是小姑娘腼腆,但是,万一这相思酝酿成了感情,那可就不好了。带她出来见见世面也好。
李静觉得,自己越来越把秦芳当自家姑娘看了。分明两人是同年生的,就算有着前生的记忆,李静也没有对李让、摩西有那样护着紧着的想法。
微微叹了口气,李静在心中吐槽“果然,养姑娘就是操心呀。尤其是,养那种怯懦却又倔强的姑娘。”
未时三刻,一行人到达汴京城东门,远远地,李静在马上就看到了有人搭了遮阳伞在城门外等候。
看到那个本是坐在遮阳伞下,但因为看到他们一行人起身迎出来的身影,李静被太阳晒出了一层薄汗的面颊上,露出一个有些困扰的微笑。
依着她的意思,等他们一行人安顿好了,刘禅再到客栈找她玩便是。再怎么说他们是朋友,以刘家的身份,虽说刘禅是个不着调的,或者,正因为刘禅是个不着调的,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城外接人,更是会让他们的身份变得敏感。
虽说朱说、李让他们提前近半年进京,确实也有拜会京中官吏,结交各地才俊的意思。可是,这样跟刘禅扯上关系,李静想想他五年前离京前闹得那件事,忍不住觑了觑眉心。
李静自己无所谓,她喜欢刘禅的性情,愿意与他相交,也不在乎自己的声名一入京就因为跟他扯上关系而变得微妙,可是,此次秋试,是朱说二十多年苦读的孤注一掷。虽说落榜了再开恩科时他还能考,可是,他家,显然没有那样的家境。而且,他的年龄也摆在那里,二十六岁,即使搁李静的前世,哪怕念到硕士甚至博士,也该毕业出社会了。
不提朱说以前吃过的苦,就他在书院那四年所付出的,李静看在眼里,也着实佩服心疼。
虽说刘家因了刘皇后在京城地位一时无两,可是,与刘禅过从甚密,显然并不能带来正面积极的影响。
不过,四年下来,朱说与刘禅本就走得不近,即使李静与刘禅越来越亲近得几乎是“哥俩儿好”一般,朱说面对刘禅,始终抱持着那样一种“道不同不相与谋”的士子清高之态。
这一点,在书院时,李静心中多少也有些委屈,毕竟,她真心交往的朋友,还是希望得到恋人未满的心上人肯定的;不过,临近京城,即使不懂得官场倾轧、文人声名,李静本能地理解了朱说的坚持与避讳,尤其是,看到刘禅这样张扬地在城外接人时。
不过,就算是理解了朱说,李静此时,也不能因为朱说拂了刘禅的真心与诚意。虽然刘禅不是自小就养尊处优的,在书院四年下来,也少了些当初在京城的冲动任性,但是,刘禅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如果不是真的把李静当做知己朋友,他犯不着顶着大太阳亲自到城门外等待李静。最多,让他的家人在城外等,甚至于,在李静安顿下来之后,他再送请帖邀请李静,都不失分寸。毕竟,在书院时,他是夫子,李静一行,都是学子,辈分差着呢。
李静跟身旁的摩西示意过后,趋马快步向前,与众人拉开距离,率先冲到了城门下。
打马停步,李静下马时,刘禅已经起身在遮阳伞之外等候,毫不遮掩的率真喜悦的笑容,让李静心中一动,上前给了刘禅一个拥抱。
刘禅身子微微一僵,也抬手回拥了李静。在下人们和排队等待入城的人的诧异的目光里。
两人分开,刘禅拉着李静的手腕让她坐在遮阳伞下那唯一一把椅子上道:“怎么穿上书院的儒装了?你难道还真的想参加秋试不成?”
四年的时间,李静正处于青春期的发育期,即使对女性从来没有感兴趣过的刘禅,日日与她相处,如果再看不出她其实是女儿身,那真就是瞎子了。
李静接下刘家下人递过来的一杯清茶灌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正了正冠才道:“跟大家一起出门嘛,穿统一的制服不是很有团队感?而且,这样路上走散了,问及路人,也好辨识一些。怎么,我穿校服衬不起来吗?”
如今,李让已经后来居上长到了五尺六寸,而李静,还停留在十五岁那一年长就的五尺四寸,作为一个女子,已经显得过高了。但站在男子中,本就长得稚嫩的脸,配上一个骨架偏小的娇小身材,身形着实是有着不符年龄的单薄稚嫩。多少为了遮掩身体线条的关系,李静的衣服,虽称不上肥,多是宽松的,更加类似于前朝的流行,与这个时代的窄袖瘦腰不符。即使是统一制服的儒衫,李静的,也是经过红姑改造的。
“你穿什么衣服都很衬,只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进京之后我要请你到汴京城歌伎最有名的妓馆去吗?你穿成这样,不怕让同行的几位公子声名受损吗?”两人闲聊之际,被李静落在后面的众人,也已经到了城门下。刘禅说着,眼神瞥向渐渐行近的几人。
“没关系,他们住在官家的驿馆,我住客栈。这里不是宋州,我会注意分寸不给他们添麻烦的。而且,现在只有未时,据入夜还有近两个时辰,我安顿好了再换件衣服就是。”李静说着,也起身走出遮阳伞,只是对骑在马上的摩西摆手示意,却既不想让他们停下来,也没有了再加入他们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