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对向诺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人。虽然在组织里,源是他的下属,负责保护他的安全。但于向诺而言,源,是他的朋友,像亲人一样的朋友。除了向扬,他只有源了。源是个话不多,而又沉稳、冷静的男人。这样的人在身边,向诺觉得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也许,对源来说,向诺才是上天对他的一种恩赐。
向诺记得第一次见到源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那天,阳光真的很美。是金黄色的。向诺第一次看到书中写的那样的阳光。在那之前的一个礼拜里,天空都是灰沉沉的。
向诺从学校的围墙里翻出来,他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翻出来了。穿过大街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向北拐进了一家网吧,随便找了空座坐下来,打开电脑,正好NBA湖人和黄蜂的比赛刚开始。向诺很喜欢篮球,他喜欢那种带球跳跃的感觉。也许,小时候看《灌篮高手》让他有了一种不停地战斗的欲望,想要征服的欲望。他一直是喜欢藤真的,藤真是一个孤独的王者。他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就该像藤真,场下是教练,场上是王牌,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篮球赛结束后,向诺估摸着差不多快放学了,得赶快回学校,以免来接的司机等不到,回家以后又得面壁思过。
刚走出网吧,就被一群街头小混混围个水泄不通。向诺有些纳闷自己是何时招惹到这些人,正准备开口寻问。混混群里的一个满头绿发的人伸手一拉,将向诺推到一旁,嘴里咧咧骂道:“滚开,别给老子这儿碍手碍脚的!”向诺重心不稳地摇晃了几下后方才才站稳,目光向刚才的位置投射过去,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些人是冲着他后面的那个人。正当向诺准备好好打量一番那人,身边的另一小混混又推了他一把,顺势还踢了他一脚叫嚣:“看什么看,还不滚,小心连你一块收拾。”
向诺自小在组织里接受特别训练。十四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组织里武艺最高强的人。不过,向诺不喜欢打架,也很少打架。他崇尚用脑而不是四肢,他把那些特训充其量当作一种体育锻炼。
小混混的出言不逊并没有激怒向诺。他知道出来混的人靠的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别人。对方是小混混,他是大混混。大混混,小混混本是一家人,他又何必为难自家小兄弟。想到这儿,他轻轻地掸了掸袖口,转身准备离开。
突然,被困的那人喊了一声:“别走!”
向诺闻声,楞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定定地望着那人,只见他衣衫褴褛,却长得高大英俊,额前的碎发半遮着他的左眼。他的左眼有些发肿。那人也盯着向诺,目光坚定而执着。
这是向诺第一次见到源,势单力薄的源用他坚定的目光让向诺停下了脚步。
向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走上前,拍着源的肩膀对抓着源的人说:“这个人,我要带他走。”
绿头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转身对周边的小混混说:“你们听,他说什么?哈哈……”
众人也随着大笑起来。
绿头发停止了笑声,挑衅道:“你小子是怎么的,啊,活的不耐烦了?怎么不把老子放在……?”
向诺没等绿头发把话说完,伸手抓住对方的左臂向后一拧,用脚对着对方要害处踢过去,对方随即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要害处,不停地呻吟着。众小混混见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看绿头发又看看向诺,不敢轻举妄动。
向诺微笑着说:“还愣着干嘛?赶紧抬回去上药啊,不然以后怎么搞生育!”
众人立即一拥而上,将绿头发抬走。向诺目送小混混们离开后,回过头却发现源正对着他笑。
“你笑什么?”向诺不解地问。
源笑而不答。
向诺不再追问,迈着大步离开。源也跟了上来。
向诺说:“你跟着我干吗?”
源说:“我没地方可去。”
向诺停下来,看着源说:“你是故意的?”
“没有。”源说。
向诺又问:“那些人为什么找上你?”
源说:“我打伤了他们的头儿。”
向诺从下到上,上到下又将源细细打量了一番,略带挑衅地说:“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源漫不经心地说:“求生的本能。我想活着,健康地活着。”
向诺对这个答案相当满意。就因为这个答案,向诺带源回了家。向诺的父亲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他派人调查了源的身份,得知源是一个孤儿,并无复杂的社会背景,又见源骨格不凡,是一块可塑之材,这才同意让源留在向诺身边。
源住在龙鹰山庄里。自从他跟随了向诺,他就一直住在那里。有时,他也住外面的宾馆。
向诺来到山庄后没有去找源,而是去了马场。他觉得好压抑,内心沉闷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爆发却又爆发不出来。他走到马厩。他的黑风看见他高声啼叫了一声。
五个管理人员闻声纷纷从马厩旁边的小屋跑过来,见到向诺恭敬地叫道:“大哥!”
向诺一边抚摸着黑风的头,一边对管理员说:“准备衣服。”
几秒钟后,一个管理员双手捧着一套骑马装跑过来,另外两个接过服装动作娴熟地给向诺穿好。向诺解开马缰,轻轻一跃,骑在了马背上,缰绳一挥,黑风如风般飞跃出去……十几分钟后,向诺骑着黑风回来了。
“给我弓箭!”向诺骑在马背上对守在旁边的管理员说。
一个管理员捧上弓,另一个管理员递上插满箭的箭筒。
向诺抽了根箭瞄准百米之外的箭靶,拉满弓,轻轻一松,“呼”地一声,只见箭头直插靶心。
“呼——呼”地一筒箭射完了,向诺这才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没有之前那般压抑,跳下马来,将缰绳递予其中一个管理员。
这时,一个女佣捧着毛巾快步走过来。向诺接过毛巾,一转身看见源朝这边走过来。他向源招了招手,又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先退下吧!”
源走过来拿起向诺手中的白毛巾轻轻拭干向诺额头上的汗,然后又帮他脱掉骑马装。
“什么时候来的?”源问。
“很久了。你刚在干什么?”
“玩游戏。”
听到源的回答,向诺淡淡一笑。他拍了拍源的肩膀,忽然说:“源,你的头发长了。”
源看着向诺,目光深邃,他实在不清楚向诺在想什么。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果然有些长。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向诺的那天,在向诺的房里,向诺也说了同样的话:“源,你的头发长了!”那时,向诺还帮他剪了头发。
“你要帮我剪头发吗?”源问。
向诺笑着点了点头。
来到源的房间。
源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工具箱放在向诺前面的桌子上,然后坐在镜子前的转椅。
向诺轻轻梳着源柔顺的头发,然后打开工具箱从里面取出剪刀,咔咔几下,地上落了好多头发。源透过镜子看着向诺,他的手法极其熟练,神情专注,且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看着这样子的向诺,源感到很温暖。
没过多久,一个清爽而又冷峻的发型被理出来。源看了很满意。
向诺注视着镜子中的源说:“记得你说过你喜欢《灌篮高手》里的流川枫,其实,你和流川枫这个角色很相像。一样的执着,一样的不肯服输,也一样的聪明……”
源不说话,只是在听。
向诺收拾好工具箱,坐在源的床上。他示意源也过来坐。源坐在他旁边。他将向扬破解了的芯片递给源,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面一定是那个老家伙背着我们走私毒品的交易细节。把你现在收集到的资料整理一下,然后全部打印出来,后天的祭典,组织中的元老每人一份。”
源接过芯片说:“是。”
向诺再次叮嘱道:“源,你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一定要小心处理。”
源抬起头看着向诺,目光坚定地说:“言若,我一定会帮你,立于不败之地。”
向诺笑了笑,然后长呼了口气,躺在源的床上,不说话,也不睡觉,一直静静地呆到凌晨。只有中间打了一通电话。源从不主动问向诺,要是向诺不开口先说,问了也是白问。何况,作为下级过问上司的事情本来就是一种禁忌,尽管源是禁忌之外。
最后,源破了这个禁忌。向诺的样子太反常了,反常得不可思议。
源对着向诺说:“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的,也许帮不了你,但至少可以是一个听众。”
向诺转过头问:“现在几点了?”
源没有看任何钟表,直接说:“一点。”
向诺从床上坐起来,拉了一下衣襟,对源说:“我得走了!”
“这么晚了去哪?不在山庄里休息么?”源问。
向诺微微一笑,径自点头:“哦!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向诺便朝门口走出去。
回到秘密基地,向诺看见屋里的灯亮着,浅笑着嘀咕道:“这丫头,这么晚了还没睡。”
进了门,向诺换下鞋子,向客厅扫射了一圈,没人。他走上二楼,走到惜若的房门前,轻轻敲了一下,没人答应。他推开房门,却见惜若塞着耳机睡着了。
他走到床头轻轻取下了惜若的耳机,然后关掉了灯。正当他转身离开的那一霎那间,惜若大叫了一声,从床上坐起。向诺急忙打开灯。惜若看见是向诺,才重重舒了口气,有些惊魂未定地说:“哦,言若哥哥,是你啊——”
“吓到你了?我看屋里的灯亮着,还以为你没睡,所以进来看看。你这丫头,睡觉怎么不关灯,还戴着耳机。”
惜若抓抓头皮,有些羞涩地说:“我,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有点怕,太安静了。以前怕的时候,就把所有的灯都开着,然后戴着耳机。”
“嗯?怕什么?”
“鬼。”
“鬼?”
惜若挤出一丝尴尬的笑说:“我知道没鬼了。大概是恐怖片看得多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不由地想起看过的恐怖片。很丢人吧?”
向诺伸手揉了揉惜若的额头说:“没有。对不起,把你一个人丢下。”
“哦,对了,你不是说你不回来了么?”惜若仰头问。
“奥,”向诺想了几秒说,“以为工作会到很晚,没想到提前完成了。”
惜若点点头:“这样啊!”
向诺笑了一下说:“好了,不说了,早点睡吧!”
“言若哥哥,你已经把我吵得没了睡意。”
“那怎么办呢?”向诺佯装思考,然后他又说,“要不我给你唱歌吧。”
惜若又躺下来,向诺把被子往上拉了些,然后问:“想听什么歌呢?”
惜若想了几秒说:“SMARK的《踪迹》。”
向诺笑了一下,唱道:
“风,
掠过湖面,
拨动了水的心弦,
云,
飘过天空
流转了光的影子
……”
唱完以后,向诺问了一句:“睡着了么?”
惜若说:“没有。”
“还想听哪一首?”
“呃,还是你们的歌——想爱不能爱。”
向诺帮惜若盖好被子,清了清嗓子,压着嗓音唱道:
“灰色的城堡,悲伤的秋千,飞扬着谁的心事
红色的酒,黑色的夜,沉醉了多少伤痛
冷清的雨,散落的叶,模糊了谁的身影
告诉我,是谁冰封了你的爱
手中捧着你的笑与泪
想爱不能爱
在绝尘的烟雾里
却不知你的目光里装满了谁的故事
可不可以请你看看我
如果真的爱过,就不会这样绝情
伤给了我痛给了我还在乞求你的原谅
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心安
如果真的爱过
真的爱过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温暖
可不可以不摇摆你高昂的姿态
让我心碎
一次一次
想要离开的时候
你用眼泪挽留我
你说
过去有一个错误
隐藏了真实
如果真的爱过
就不会这样绝情
爱的心意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我不相信
被伤过的爱
还能有永恒
最后一滴泪落下的时候
我才明白
爱,是如此的痛!
(叶落了,人散了,秋千还在飘荡!你在哪里呀!)
……”
唱完,向诺低头再看惜若。惜若早已泪流满面。向诺慌了,关切地问:“惜若,怎么啦?”
惜若伸手抹干流出的泪水,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说:“没事。这首歌,好伤感,被言若哥哥唱的太伤感了。”
她听着这首歌,就好像为她写的一样,每字每句都唱在了她的心坎。这种心情,就像这些年迷恋凝哲时的心情,那种想爱却无法爱感觉,那种被心爱的人踩在脚底的感觉,除了悲哀,还是悲哀!这些日子,她越来越喜欢用悲哀来形容自己。
“惜若,乖乖的,快点睡觉了。”向诺拍着她的被子说。
“那你还要唱咯,言若哥哥唱的真的很好听!”
“嗯。”
……
夜,静静的。
只有向诺低沉的声音,在暖暖的灯光下流动。
向诺停止了唱歌,凝望着熟睡中的惜若,嘴角那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写进了他疲惫的眼里。
只有这一刻,他才觉得是幸福的。
因为,她还在身边。
关于向扬,向诺没有向惜若提及。与其说是没有勇气,倒不如说他是在等待,等待未来做决定。他付出了,努力了,爱了,剩下的就交给惜若的心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