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擦黑,一抹夕阳穿越林翳,洒在山寨,包住山巅,上空的云朵,绚丽多姿。要不是战争,要没有冲突,这里的美景多么值得留恋啊,美不胜收!
已经回不去了,一是因为在这里天黑赶山路太危险,很可能喂了野兽;但更主要的是头人说了,明天要证明给他们看,头人的话就是命令,谁也不能不听,佤族人不会就这么让他们走回去。
白尔克拉斯也只能留在寨子里。“云里矫”看出寨子头人的儿子并不相信他阿爸能够从日本人手里拿到武器,只不过没有办法说服这位倔强的阿佤汉子。“云里矫”和岩坎商议:“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们必须做好准备。到达腾冲之后,我已经接到情报,日本间谍在这一带活动猖獗,伺机行动。很可能那个什么马帮老板兹四五郎就是间谍,而且是日本在这里的谍报组织的头目。他在利用佤族的风俗制造事端,挑拨我们中国人之间的关系,目的是破坏“云南计划”和刺探滇缅公路的军情,马帮老板是他狡猾的掩护身份,便于欺骗这里的少数民族,同时让我们在这里站不住脚,他们好长期潜伏下来。”
“那我们怎么办,需要我来做什么?”岩坎似乎听懂了。
“我们的人已经隐蔽进入了腾冲,他们的任务就是打掉潜藏在西南的日本间谍和他们的间谍网。我们已经无法劝阻岩剽,但是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利用明天岩剽去接武器、与对方见面的机会,围剿他们。我们再一起去找岩川续,告诉他我们的计划,请他带着我们悄悄地跟在岩剽他们的后面,一方面保护岩剽,一方面可以通知我们的人做好抓捕日本间谍的准备,明天一起动手。当然,我们不会伤害头人!”
岩川续挨了阿爸的训,却更加担心他的安全,因此与岩坎他们一拍即合。
第二天,头人岩剽果然带上寨子里的几个人扛着猎枪出发了。“云里矫”、米冬云与岩坎远远地跟在后面。昨天晚上,“云里矫”已经用袖珍电台与行政院六组的上司联系好了。在这件事情上,行政院六组必须与戴笠的军统合作,军统正好利用他们的云南情报站,来一血前耻,报一箭之仇,于是事先做好了周密的布置,带着电台,派人潜入山寨附近,就等着“云里矫”发现情况后给他们发报联系。
出了寨子,走出好远,到了旁边的一座山包。山包不算很高,但只有一条曲折蜿蜒的小路若隐若现地通往山头。从山的侧面看过去,他们走过去的一面坡度还不是很陡,但另一面却是悬崖峭壁,一望便知,这地方难有人来。
跟在后面的他们可以看出,岩剽他们一点戒备都没有,走山地如履平地的岩剽大步流星,扛着猎枪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人不是把长长的猎枪横着背在后脖颈处,双手从两边摽着猎枪,就是大大咧咧晃晃荡荡地斜挎着枪。猛然抬头,“云里矫”看见山包的一处山石后面,站出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离着约有百多米,就用有点“异国腔调”的汉语喊着:“哦,我尊敬的头人老朋友,果然如约前来。我送给你的东西早已准备好了,你就过来拿吧!”
“好,你很守约定,我也将你需要我们办的事情办好了。”
“不好!”正当岩剽与山上的人一应一和之时,眼尖的“云里矫”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有黑洞洞的枪口从巨石缝隙中伸出。
果不其然,当岩剽一行人接近那人待着的那座山石,突然枪声大作,子弹呼呼地射向岩剽和跟在他身后的人。岩剽根本还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旁边的那几个人也非死即伤。
“哈哈哈……”一听就是老鬼子特有的那种狂笑,“跟我要枪要武器,送给你几颗子弹尝尝吧。我,马帮老板,兹四五郎,还没有干过赔本的买卖。就让你们猎头的人和被猎头的中国人自相残杀去吧!就让你们佤族人找汉族人算账去吧!”
真的就是日本间谍兹四五郎和他手下间谍网中的人!云里矫”、岩坎等人没有料到,兹四五郎会不等见面就痛下黑手除掉岩剽,但是,骄狂的日本人高兴得太早了,兹四五郎这个“中国通”忘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中国话。
激烈的枪击之声,无疑就是信号。早已接到“云里矫”密报的云南站的军统,立刻包围了这座孤零零的山包。双方枪声大作。谁也没有料到,日本间谍突然慌乱了起来。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从他们的后面,从悬崖峭壁那一侧,杀过来一群高举着猎人头的“鬼头刀”的佤族人,领头的,正是岩剽的儿子岩川续。原来,十分担心父亲安全的岩川续虽然没有获准与阿爸同行,也没有同意与“云里矫”、岩坎他们一同前往,却秘密召集了寨子里的青壮年,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绕到山包后面,不动声色地攀岩而上,从后面突袭。
日本间谍受到前后夹击,一时被打懵了。但是日本间谍毕竟受过严格的训练。兹四五郎很快清醒过来,大叫:“去几个人先打后面,他们没有钢枪,只有不中用的猎枪!”
狡猾的日本人转身迎击,应声放倒了三两个。
“猎头啊,为阿爸报仇啊,用鬼子的头祭谷祭阿爸啊!”岩川续怒号着奔跑跳突,跟随着他的那些佤族汉子也全然不顾飞来的子弹。过去,几千年来,佤族人虽然公开祭谷,但却秘密猎头。今天,他们却是大喊大叫着来猎杀鬼子的头颅,也许,他们觉得这是他们这辈子最痛快的一次猎头经历,也是他们超过前人的壮举!只因为,今天他们猎取的,是真正的“外人”的人头!
来什么也别来不要命的,怕什么,也比不上碰上不怕死的。佤族人这时才充分体现了他们山民的剽悍,从远古时代就一代代继承下来的顽强孔武、嫉恶如仇的脾性,那是他们得以生生不息一直流淌至今的血脉。他们可以一时被骗,但只要他们一下子明白了,便会让欺骗他们的,让害他们的人加倍偿还!
日本间谍就是再狡猾、再训练有素,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佤族山民前赴后继,眼前的被打倒,后面的又“嗷嗷”叫着冲上来。那种山民特有的在极为愤怒时发出的吼声,震得山林嗡嗡作响,声音在山顶与山谷之间回荡不息。加之前山包围上来的军统的快速进攻,日本人招架不住了。这边报仇而来的佤族青壮手起刀落,施展“猎头祭谷”的好身手,早将三两个鬼子的脑袋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砍掉;那厢急扑过来的军统,也如狼似虎,对这些个多日里暗斗、做没有硝烟的厮杀的仇敌,狭路相逢分外眼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击毙几个。
“不要都杀了,留活口!”
为此次行动专门成立的由行政院六组和军统分别选择人员组成的“西南猎谍别动队”队长艾增明大喊。
“剩两个西瓜在菜地里,留着活祭!”那边佤族人也喊着他们才听得懂的“暗喻”,那意思也是抓活的,暂且留着鬼子头,待重新举行祭谷仪式时再砍头。
这场行动,展开在春播时分,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结束。西南日本间谍的一部分,就这样被杀被抓,毁灭了。
岩川续集合全山寨的佤族父老兄弟,履行他已经被害的父亲留下来的诺言,为因听信日本间谍的鬼话被而杀了马金生向白尔克拉斯一行人以及“西南猎谍别动队”道歉,向其家属赔偿。用佤族人的办法,重新将马金生的尸首连为一体,送归厚葬。同时,佤、汉一起,再次用被活捉的三名日本间谍的脑袋来“血祭稻谷”。一次用三颗外人的头,以这样的规模、这样的方式“猎头血祭”,空前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