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雨拿着药盘从走廊尽头的病房出来,她看到有个长发的白衣女人走在前方不远处。
夏晓雨愣在原地望着那白衣女人。
那女人走到远处的413病房门口,转过身看了夏晓雨一眼,那是夏雪!
夏晓雨惊异地叫道:“姐姐?!”
夏雪嫣然一笑,随后进了413病房。
夏晓雨小跑着过去。
夏晓雨推门进来,撩开里间的帘子。
只见夏雪背向她优雅地脱下了身上的白色睡衣,随着睡衣的落地,她全身赤裸着迈起一条修长的腿跨进了身前热气腾腾的浴缸,然后缓缓躺进水里,波光粼粼,水汽蒸腾中的夏雪慢慢沉入了水底,她的长发飘然在水中,如一片墨迹……夏晓雨赶紧上前想抓住夏雪,但只抓到湿淋淋的一副假发套。
光头的夏雪完全沉没,消失在水底,一汪鲜血从水底喷涌而出……——在主楼第十一层的精神科的催眠室里,夏晓雨躺在诊疗椅上诉说,麦宇翔坐在一旁倾听,并不时询问着。
夏晓雨闭着眼,梦呓一般:“……我在走廊里看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我发现是姐姐,就跑过去。她进了413病房。等我进去,发现姐姐快要淹死在浴缸里,我想去救她,她就沉下去了,我只抓到她的假发,人再也找不见了。”
麦宇翔静静地说:“病房里没有浴缸,这只是你的梦。说明你在现实中经历过恐怖的一幕,你受到了惊吓,造成你目前的大脑神经源的混乱,产生了噩梦和幻觉。可为什么是假发呢?”
夏晓雨继续说:“姐姐很喜欢她的头发的,她的头发很长也很美,可是她生病以后,头发就渐渐凋落了……”
麦宇翔想了一下,轻轻摇响了一只小铜铃铛,夏晓雨随之睁开了眼睛,她紧张地问道:“麦医生,我的神智是不是出了问题?”
麦宇翔依旧是带着安慰式的笑容,说:“不用担心,只要找到了你产生精神困扰的原因,就有了帮你疏导的方向。你看,现在你的神智就很清醒,只是有些焦虑而已。”
夏晓雨叹了口气,说:“我一直在努力回忆,我姐姐死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麦宇翔想了一下,建议道:“好的,我们再试一试,你现在身体放松,全身放松,看着她,对……”,他手里拿着一根丝线,丝线的尽头系着一枚老式的维多利亚一世女王的银币,在夏晓雨眼前轻轻摇晃着,“那天晚上你回到了医院,姐姐就住413病房,她病得很重,已经快不行了,她正等着你的出现,你也很想见到姐姐,你已经进入走廊,离413病房越来越近……”
在麦宇翔的催眠下,夏晓雨慢慢闭上眼睛,进入梦境——……夏晓雨朝413病房的方向走,声控灯随着脚步的移动,有明有灭,显得有几分诡异。
一扇未关的窗户在风中“啪啪”作响,夏晓雨路过,她发现窗外正下着细密的雨,夏晓雨不禁感到周身发冷,她把窗户关上了。
忽然,走廊尽头的门被担架推车撞开了——顾振生和两名护士,那是吴欣瑶和徐晨晨,他们推着一位病人跑过来,夏晓雨跑到担架车边,担架车上是昏迷的夏雪。
夏晓雨哭喊着:“姐姐!姐姐!”
担架车被推进了413病房,顾振生紧紧抱住了夏晓雨——他极力劝阻着她:“晓雨!晓雨!听我说,她没事,手术很顺利,她需要休息!”
夏晓雨转过脸去,隔着病房的玻璃窗,她看到病房里面的夏雪全身都插着各种管子,连接着一些仪器,但她也正看着夏晓雨,艰难地朝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夏晓雨不禁泪如雨下,她挣脱开顾振生的阻拦,进了病房——四周却忽然一片寂静,灯忽然灭了,护士和顾振生也不见了,夏晓雨悄悄地朝里走。
窗外的雨依然下着,她感到有冷风正吹进来,姐姐会着凉的,她担心地想,于是她走过床边,来到窗前,冰冷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她想把窗关上。
夏晓雨转过身,走到夏雪的病床前,病床被一个帷幔罩住了,她慢慢掀开帷幔——床上没有人!
身后,窗户却“啪”一声又打开了!冷风裹挟着冰凉的雨水灌了进来,夏晓雨猛地转过身,她看到了骇人的一幕——黑暗中,借着闪电的光亮,长发白衣的夏雪正半蹲在窗台上,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头发,她垂着脑袋,长发悬吊在窗台外,随着风雨飘飘荡荡,刹那间,那一顶假发被风雨带了下去,现出夏雪光秃的脑壳,她的身体开始摇晃,她摇摇欲坠——夏晓雨惊叫了一声——“啊——!……姐姐!姐姐啊!……”
夏晓雨扑了过去……——夏晓雨从催眠椅上睁开眼,紧紧抱着头,显得异常痛苦。她满脸泪水,不能控制的全身抽搐着。麦宇翔把纸巾递给她,她接过纸巾,颤抖着擦了擦,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一些。
麦医生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你姐姐当时穿着白色的睡衣是么?”
夏晓雨泪眼婆娑地点点头:“姐姐喜欢白色的衣服。”
麦宇翔不禁暗暗感到惊慌——长发、白衣、24号、雨天、女人,还有扑朔迷离的死因——这太像一个恐怖的鬼故事了。他感到难以置信,但是他的思绪又无法控制地导向那个方向——这样一来,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么?但是他觉得,现在还没法把他的这种猜测告诉夏晓雨,因为那只会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于是,他对夏晓雨说:“你看,晓雨,这就是你的心结。你因为心里太牵念姐姐,又对当时没能帮助姐姐感到内疚,于是你的潜意识就自动把姐姐的死和医院里白衣女人的传说联系在了一起。”
夏晓雨想了一下,问:“真的不会是姐姐死后的灵魂吗?”
麦宇翔摇摇头:“不会,人的灵魂是会随着肉体的死亡一起消失的。死亡对于一个人来说,就意味着形神俱灭。”
听他这样说,夏晓雨变得惆怅起来。麦宇翔动情地安慰道:
“但,也不用如此悲观,我们所爱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完全离开我们,她一直在你这——”他指了指夏晓雨的心口,继续说:“在你的梦里,你不是还是看到了姐姐么?只要我们不遗忘,他们就与我们同在,不过是以我们的身体,我们的灵魂罢了。”
夏晓雨并没有获得多少安慰,只是默默地说:“那不是一样么,还是死了,并不真的存在。”
麦宇翔却激动地说:“怎么不是真实呢,难道梦里,意识里发生的,看到的事情就不真实么?那是另一种真实,只是和我们平时理解的不同罢了。”
夏晓雨依然难以释怀,她说:“我真希望,自己可以记起那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会忽然失去知觉,也失去记忆呢?”
麦宇翔忧心劝慰道:“有些时候,我们能够生活下去,是因为我们记得一些事情;有些时候,我们能够生活下去,却是因为我们的大脑选择忘记一些事情。记得的不一定是好事,忘记了也不一定就是不幸,我希望你还是不要太纠结这件事,多想一下未来吧。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而活着的人依然还有自己的生活啊。”
夏晓雨静静地听着,麦宇翔继续说:“晓雨,多想些美好的事情,希望你能快乐起来,这肯定也是你姐姐的最大愿望!”
夏晓雨终于露出了一个满怀希望的笑容,点点头:“谢谢你,麦医生,我听你的话。”
麦宇翔笑了,说:“这就好,我们慢慢来,你心里难过的时候,随时跟我联系,好吗?”
夏晓雨认真地点点头。
辞别了麦宇翔,夏晓雨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413病房门口,林芗正躺在病床上,她看到了夏晓雨——“晓雨,我做完手术一直没见你啊。”
夏晓雨走进了病房,来到林芗病床前,歉意地说:“我感冒了,请了几天病假。不好意思,没能来看你。”
林芗笑了笑,刚刚开完刀还没有几天,她的脸色比往日憔悴不少,但是看起来精神不错,林芗说:“看你见外的,我才不好意思呢。没让顾医生做手术,都怪几个外面的朋友,搅得我心烦意乱,听了他们的馊主意。这不,上海的专家不过如此,把我切开以后,又说我心脏先天异常,要观察一段时间,也许还要再挨一刀。唉,悲惨,看来要在医院里过春节喽。”
夏晓雨安慰道:“能把病治好最重要,你就安安心心住院吧。
我有空会经常过来陪你的。”
林芗伸手握住夏晓雨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说:“晓雨,你真好!”
夏晓雨笑笑,没有说话。
林芗爱打听的毛病又犯起来,小声地问:“唉,晓雨,听说吴欣瑶护士在我手术的那晚被害死了?”
夏晓雨情绪顿时伤感了,点了点头。
林芗叹了口气,说:“没想到会应验在她的身上?”
这句话瞬间勾起了夏晓雨的好奇,她问:“什么应验?”
林芗解释道:“是啊,我手术前多方打听到,这病房里连续四个月都死过人,本来还担心这个月会是我呢。”
夏晓雨想起在她做手术之前的夜里,林芗曾跟她说起的话,不由得脸上一凛,是啊,到底还是有人死了。
林芗神秘地说:“那你没发现,除了都是24号,这些人死的时候有一些相同的地方么?”夏晓雨头脑中飞快想着,吴欣瑶倒是说过那些病人都是无依无靠的,又都在死前做过手术,可这和吴欣瑶的死并不相同啊!
就听林芗继续说:“他们死的时候,都是在深夜,下着雨,而且都是在24号这一天!我记得我手术那一晚也是下着雨的吧,你说邪门不邪门?”
夏晓雨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不能不让她联想到这种奇异的巧合,难道真的和姐姐夏雪毫无关系么?是姐姐的冤魂么?可是她是那么善良,即使化为鬼也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吧?但是,她后来不是变了么,变得很可怕……夏晓雨不能抑制地陷进刚刚说的话里,而林芗却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她说:“听说,徐晨晨护士被转到市精神病院去了,可怜的姑娘,我是很喜欢她的,听说她并没受什么伤,但是脑子疯掉了。”
夏晓雨的眼中不禁泛起泪光。
几天后,市精神病院探视处,迎来了两位年轻的探视者——麦宇翔和温淼正在向一位医生询问徐晨晨的情况。
这位三十多岁,留着一簇小胡子的医生介绍说:“她现在情况非常不好,怕光、怕水、怕人,一见到人就大喊大叫,不能控制,说对方要杀死她。所以,恐怕现在还不能安排探视。”
温淼恳求道:“那我们能远远地看看她么?我们是专程过来的。”
麦宇翔也说:“我们不会打扰她的。”
那医生考虑了一下,说:“好吧,请这边走。”
医生带着温淼和麦宇翔朝徐晨晨病房这边走来,他们看到在徐晨晨病房门外已经站着两个人了,那是顾振生和夏晓雨。麦宇翔和温淼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也来了?!
医生看到麦宇翔和温淼疑惑的表情,以为是在埋怨他撒谎,这不还有别人在这么?他便解释说:“啊,是顾医生和夏晓雨。他们啊,是这里的老熟人了。”
麦宇翔疑惑地问:“你们认识?”
小胡子医生点点头说:“哦,顾振生的妻子曾是这里的病人,以前他们常到这里来看她。”
麦宇翔的心头更加迷惑了,夏雪在这里住过,那么她是个精神病人咯,可是怎么从未听人说起过呢?
顾振生和夏晓雨听到脚步声向麦宇翔和温淼来的方向转过头来。这四个人到一起,互相简单点了点头,算是问候,之后,大家的目光透过病房房门上的玻璃看向病房里的徐晨晨——病房里的一张单人床上,身着病号服,已经完全精神失常的徐晨晨正抱着自己的腿蜷坐在一角,她的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对她产生威胁似的躲躲闪闪着……突然,徐晨晨转过头来看到了他们,吓得一下退到墙角失声尖叫起来——在精神病院休息大厅,许多精神病人在各自活动着,或下象棋,或看电视,或者看书、玩牌、拍球,他们大都表情呆滞或者怪异,显得非常可怖。
麦宇翔、温淼、顾振生和夏晓雨四个人在休息大厅边缘的一个躺椅上坐着,麦宇翔正在叙述他的观点。
麦宇翔说:“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曾见到过类似的病例,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都声称有人要伤害他或杀死他,甚至他们的身上确实有被伤害的痕迹。他们会毫无原因地伤害自己或者他人,但事后他们却什么都不记得,而其实……”他有意环视了一下他的三个听众,以加重后面一句话的震撼力,他说道——“那些痕迹都是患者自己造成的。”
这句话的力量瞬间在那三个的脸上得到了印证,夏晓雨更是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忙问:“为什么会那样?”
麦宇翔解释说:“这种现象往往和严重的人格分裂,双重人格或者多重人格有关,也就是患者的一重人格要杀死自己,而另一重人格却在拼命抵抗。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患者曾被深度催眠了,我曾亲眼看过被催眠师催眠的人做出一些在正常人看来根本不可思议的事。”
温淼皱着眉头问:“你是说,出事的那天夜里有人催眠了徐晨晨和吴欣瑶,强迫她们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所以手术刀上只有吴欣瑶自己的指纹,而徐晨晨完全记不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顾振生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麦宇翔说:“又不完全是,因为还存在一种很罕见的催眠方法——心灵感应。”
此时,夏晓雨和温淼没来由的对视了一眼。
麦宇翔接着说:“这往往又和很多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联系在一起。”
其他三个人都被这个话题吸引住,麦宇翔想了一下继续说:
“心脏是人体很奇特的器官,中医认为它才是人的一切意识的本源,所谓‘念由心生’,而心脏的活动又受到身体活动和外界变化的影响,所以当一个人身体状况偏弱时,比如在受到极度惊吓、疲惫、受伤或者生病时,心脏就更容易受到外界波动的影响,而做出极端的事,西方称之为脑电波感应,换句话说,就是这个人被体外的波动催眠了。”
夏晓雨和温淼似乎被这番话提醒到什么,顾振生则显得有点怀疑,他不客气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麦宇翔转过脸看着顾振生的眼睛说:“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任何人再接近413病房都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最近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和那间病房有关。”
顾振生显得有点生气,抢白道:“你是说那里变成了一间鬼屋?无稽之谈。”
麦宇翔立刻反驳道:“我在一本书上……”
顾振生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对麦宇翔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站起身走出很远,在窗边,接起手机。
顾振生:“喂!……好的,我们会尽快到的。”
顾振生一脸现出一丝慌乱,他关掉手机,不由得看了远处躺椅上的麦宇翔一眼。
顾振生走回躺椅上的三个人身边,冷冷地说:“公安局的李队希望麦宇翔和我现在到局里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