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十月份,暑热退得干干净净,凉爽的秋风轻轻吹进来,惬意极了。正是下午3点钟,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照在她的背上,头上,让她全身笼上一层温暖的光晕。她的背后,也充溢着这柔柔的颜色。
不远处,骆海峰凝视着低头看书的她。她静静的,专注地看着,浑然不觉微风吹起了她的发丝。
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周六下午来这里看书,大一就开始了吗?他只记得经常可以在这里碰到她,每次她都会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他来图书馆的次数多起来。
骆海峰第一次见到江婷婷是在大学一年级新生演讲比赛上。那时化工学院学生会组织新生演讲比赛,很多新生踊跃参加。骆海峰不太喜欢这类出风头的事,他坐在阶梯教室中间,淡然听着台上的同学激情澎湃的讲着各自的主题,脸上漠无表情。
一个短发的女生微笑着走上讲台。她用手拂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清了清喉咙,环视了整个教室,开始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化学工程与工艺的新生,我叫江婷婷。我今天演讲的主题是《我的理想》。”
他坐直了身子,生平第一次仔细打量一个女孩。
她眼中含着笑,满是激情的谈着自己的理想。秀气的短发,白皙的皮肤,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轻轻地眨着,全身上下,透着阳光与自信。演讲结束后,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她轻轻鞠了一躬,俏皮地抿抿嘴,轻盈地走下台。
他的心蓦然一动。
从那以后,他悄悄留意起她。
她喜欢晨读,常常踏着晨曦去轩辕亭读英语,偶尔会微笑着低头研究一会花叶上的露珠。黑黑的眸子时不时闪着灵动的光彩。
她喜欢看书,每个周六下午雷打不动的耗在图书馆。
她喜欢运动,尤其是乒乓球。
她的八百米长跑好像不过关,体育课上好几次被老师留下来练习。
不过,令他好奇的是,她居然报了学校的长跑比赛。骆海峰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他正站在学院公告栏旁边,两个女生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会吧,婷婷!你真的要报名!八百米不是你的死穴吗?这次长跑,是三千米哦!”
“对!我是怕长跑,所以才更要努力!我就不信过不了这一关!”她握着拳头。一撮乌黑的短发在后脑勺处倔强的翘着。
几天后,长跑名单出来了。女子组里真的出现了她的名字。
“海峰,我看到男子长跑名单里有你!我没看错吧?怎么,最近热衷起长跑了?”萧鹏一直觉得长跑是最摧残人性的运动。
骆海峰笑而不语。
接下来的一周,他天天到操场上锻炼,无一例外的看到了她。她跑步的速度可真够慢的,后面几圈,哪里是在跑,根本就是在走。这样的速度,居然还敢报名?可偏偏她的脸上洋溢着不肯服输的倔强。有点意思!
比赛那天,骆海峰轻松的拿下男子组的第一名。
当他走上看台休息时,女子长跑开始了。
刚开始时,她还能跟着大伙一起跑,仅仅两圈,她就被远远的甩到了后面。
第三圈,她满脸通红,汗水浸湿了额发,疲态尽显,可她没有停,咬牙坚持着。
第四圈,女子组冠军出现了。有人跑不动,中场弃权。
第五圈,亚军和季军产生了。又有人被扶着下去了。
比赛名次已经确定,再跑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她紧紧抿着嘴坚持着,实在跑不动了,干脆徒步走起来。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剩下执勤同学和少数几个热心的人。
第六圈,第七圈……还真够倔的。他饶有兴味的望着。
最后二百米。
“婷婷,加油啊!”那个常和她在一起的女生自始至终挥舞着胳膊鼓劲。看来蠢的不止一个。
五十米,四十米……十米……终于到了!他不禁捏了把汗。
“婷婷!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女孩飞奔过去。
“是,我做到了!……我没有放弃……”满脸通红的她抓着女孩的手,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婷婷?婷婷!”女孩喊着,慌手慌脚的扶她。
“路班长,快来帮忙!”
旁边的男生抢先一步扶起了她。
看着渐渐远去的人影,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明明知道拿不到名次,还死撑着坚持到最后,仅仅为了证明重在参与?这有意义吗?
每天晚上下了自习,男生们回到宿舍里就开始互相串门,有吆喝着一起晚锻炼的,有聚在一起看球赛的,还有光着膀子边打牌边八卦的。男生也八卦,把自个班女生从头到脚评论一番,排排序,再把学院里其他专业的女生也排进来,谈论的主题无非就是谁谁漂亮,谁谁强悍,谁谁是冷美人之类的。然后就是谁把谁追到手了,谁和谁吹了,谁又有了新欢。
骆海峰从不参与评论,但这些八卦总会无意传进他的耳朵。听说几个男生嘻嘻哈哈的在宿舍打赌,谁追到江婷婷,谁就请大家吃一顿。为此他心里不爽了很多天。后来那几个打赌的人爆料说她有男朋友,难怪对他们这群追求者无动于衷。大伙都没追到,谁也没觉得丢面子。本来嘛,人家有男朋友,他们还在这瞎捣腾什么劲。
不过骆海峰心里却闷闷的。她有男朋友了吗?
不久,学生会组织新生去磨山游玩。上车后,骆海峰发现江婷婷坐在前面。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趴在窗前兴致勃勃的看着沿途风景,一双黑黑的眸子熠熠生辉。
到了磨山景区后,大伙三三两两的走着,渐渐拉开了队伍。
江婷婷和另一个女生边走边看,时不时停下来拍几张照片。骆海峰在她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走着,独自欣赏山间的风景。
到山顶亭子时,几个游客已经在里面歇息。一对老夫妇坐在台阶上休息,跟前还有一个大约三岁左右的孙子。江婷婷从他们身边走过,看到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正嘟着嘴巴,指着下面某处嚷着什么。那个老奶奶扯着男孩的胳膊,好声好气的哄着,可男孩不依不挠,想要从奶奶的手里挣脱出来。
“我的鼓,我的鼓!”男孩伸着胳膊,指着亭子下面的斜坡。
江婷婷朝男孩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巧的拨浪鼓挂在斜坡的树枝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孩子的爷爷站起来,看看拨浪鼓,又看看哭闹的孙子,迟疑了一会,最终扶着树准备下斜坡。
看着老人家蹒跚的动作,江婷婷的心不觉悬起来。斜坡虽不算太陡,可地上毕竟长了很多杂草,又有纵横交错的树枝,年轻人都得小心翼翼,更不要说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她正要出声劝阻,旁边已经闪出一个人影拦住老人家,径直下了斜坡。
骆海峰借助树木和杂草,一步步滑下斜坡。拨浪鼓卡在树杈顶上,他使劲摇了摇树枝,没有摇下来。他看看周围,选中一根较长的树枝,试图折下来做工具,无奈树枝韧性十足,没折断。他转而伸手拉树枝,慢慢朝树枝顶端挪去。压弯的树枝缓缓向下倾斜,眼看就快要够到拨浪鼓了。
“咔嚓”一声,树枝突然折断了,骆海峰没有站稳,一个踉跄朝后面倒了下去。
“小心!”江婷婷不由得叫出了声。
他本能的扯住旁边的灌木丛,这才稳住身子。他抬起头,江婷婷正满脸关切的望着他。
“年轻人,要小心啊!”老爹爹喊道。
骆海峰点点头,找到草丛中的拨浪鼓,这才抓着灌木丛爬上来。
“真是谢谢你啊!”老人家接过拨浪鼓,满眼的感激。
“谢谢小叔叔!”男孩抱着拨浪鼓,奶声奶气的说。
骆海峰在小男孩头上轻轻揉了揉,便走到附近的观景台。
“你受伤了。”
他回过头,见她正站在他身旁,满是关心的盯着他的手。
手上有几个血口子,已经渗出丝丝鲜血。他满不在乎的挥挥手,“不碍事。”
观景台建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周围没有树木遮挡,视线极为开阔。微风吹来,脚下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声山鸟的鸣叫,让人越发觉得山间清幽。
他闭着眼,深深呼吸着,静心体会着古人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旁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没在意,继续沉浸在内心的平静中。
“我有创可贴,简单包一下吧。”
他睁开眼,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低他半头的女生。自母亲去世后,他极少和女性接触。因为憎恨那个碰坏他家庭的女人,连带着厌恶周围所有的女人,拒绝和她们说话,甚至连班里的女生也避而远之。可眼前的她,眼睛清清亮亮,坦坦荡荡,让他不由的想要亲近。
“把手给我看看,”她望着他,眼睛里是暖暖的笑容。
他犹豫了会,默默的伸出手。
“流血了。”她托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着。
他的身体不觉僵了下。
“先贴着,回去记得清洗一下伤口。”她把创可贴一条一条的贴在他手心里。
稍稍低头,就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清香。他竟有些心神荡漾,一股异样的感觉缓缓流过心田。
“好了。”她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暖暖的。
“江婷婷,走了!”另一个女孩喊道。
“来了!”她冲他摆摆手,笑着跑开了。
看着手上一条条活像蚯蚓的杰作,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