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啊,您这是用幕布将我女儿后半生的祸福层层包裹了啊,我对此胆战心惊!而且您好像很害怕我伸手去揭!这让作为母亲的我深感惊异和痛心。这么说,这幕布之后的事情一定会让我伤心吧。正是因为我知道您对我有着深厚的友谊,待人宽厚,才让我受的折磨更加严重:从昨天开始,我无数次想走出这折磨人的困境,去让您不留情面地告诉我真相。但是,一想到您恳求我不要再追问,我就更加胆战心惊。我终于作了一个决定,好让自己留有一丝希望。请您顾念我们之间的友谊,不要拒绝我的请求。我只跟您说我的猜想,您只要告诉我和事实是不是相差无几就可以;只要为人母的人可以承受,只要还没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统统告诉我。要是我所遭受的不幸已经超出了我说的限度,那我允许您以沉默回答我。接下来我跟您说说我已经掌握的情况和我担心的最坏的情况。
我女儿曾经流露出对唐瑟尼骑士的好感,还有人跟我说他们之间通过信。我一直觉得我已经及时处理了这件事,斩断了孩子气的祸根。到现在,一想到虽然我监护周全,但是还有可能有坏人乘虚而入蛊惑我的女儿,做下最不堪的事,我就觉得草木皆兵。
现在回想起以往的很多事,觉得我的担心并不多余。我跟您说过,在听到范尔蒙先生离世的消息的时候,她有些难以承受;也许她的反应如此剧烈是因为担心唐瑟尼会在决斗中有生命危险;后来,在听到有关梅尔特伊夫人的传闻的时候,她一直在哭泣。我当时还以为她是因为悲伤和友情而落泪,现在看来也许是因为她的嫉妒心,或者因为得知自己遭到情人的背叛而痛心。在我看来,她最后之所以会离家出走,也是这个原因。很多人都觉得是受到神的召唤,其实只不过是反感男人。我的结论是,要是我上面所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您也知道内情,那您肯定会觉得给我出严厉的主意是有道理的。
就算这些都是事实,虽然我会责备我的女儿,但我还是觉得这种召唤实在是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我应该尽到为人母的职责,尽力帮她免受苦难。要是唐瑟尼先生还有良心,应该不会拒绝弥补自己的过失,毕竟这是他一手造成的。总之,要是他能娶到我的女儿,那就是他的福分,他跟他的家人都应该觉得受到了抬举。
亲爱的朋友,以上就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要是有可能,请尽快通知我,好让我知道我的希望没有破灭。您也知道我在热切盼望您的来信,要是您对此保持缄默,我会受到沉重的打击135。
我刚要把信封上的时候,有一位朋友来了我家。他跟我说,前天梅尔特伊夫人遭受了非常尴尬的局面。由于我最近没有见客,所以对此并不知情。他目睹了事情的整个过程,转述给了我,现在我把它如实转述给您。
前天,就是星期四那天,梅尔特伊夫人从乡下回来,在意大利剧院那里下车,她在那个剧院里有个包厢。只有她一个人在包厢里,在整个演出过程中也没有男士到她包厢中致意,她应该会觉得有些异常吧。跟以往一样,她在散场时走近了小沙龙,里面早已经人满为患。她一走进去,里面的人马上开始窃窃私语,很显然,她并没有觉得别人是在议论她。她看到一张长凳上有个空位子,就走过去坐下了,但是原本在坐在那个凳子上的女士全都起身离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场的男士致以这个表达公愤的主动掌声,而私语声也大了很多,听说最后变成了嘘声。
活该她倒霉,正在这时,普雷旺走近了小沙龙,倒像是要让她一下子尝尽羞辱;自从上次事发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露面了。他刚一露面,在场的人们都开始鼓掌,并把他团团围住。大家把他簇拥到了梅尔特伊夫人面前,更准确地说是抬过去的,把他们俩围在中间。说话的人信誓旦旦地说,当时她处变不惊,似乎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是我觉得这有点夸大了。反正这种情况让她无地自容,好不容易忍到她的马车来到门口。在她离开的时候,嘘声更是肆无忌惮。作为这个女人的亲戚,实在是丢死人了。当天晚上,普雷旺先生受到了他所在部队全体军官的热烈欢迎,我想用不了几天他就会官复原职了。
告诉我这些的那个人跟我说,梅尔特伊夫人第二天就发高烧了,大家刚开始都觉得肯定是那火暴的场面给刺激的,但是昨晚才知道她得了天花,是恶性融合痘。说实在的,要是她就这么死了,也算她有福气。听说这场官司会对她很不利,马上官司就要宣判了,她得托很多关系才能赢。
我亲爱的朋友,再见吧,我虽然从上面这些看出了恶有恶报,但是我并没有看到受害人因此受到丝毫安慰。
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于巴黎
第一百七十四封信
唐瑟尼骑士致德·罗斯蒙德夫人
夫人,您说得对,凡是您极为重视而又由我决定的事情,我一定会答应您。我随信寄给您一包文件,伏朗奇小姐写给我的所有信都在里面了。您读过后,一定会对这么天真烂漫的心下面掩藏着这么多的虚情假意而表示惊讶。我刚才又最后一次读了这些信,至少我是对这一点十分惊讶的。
特别是在想到梅尔特伊夫人在利用别人的坦诚来害人,她竟然以此为乐,真是下作。我实在难以压制对她的满腔怒火。
爱从我的心中彻底消失了,它已经被卑鄙地出卖了,了无痕迹;所以,我要为伏朗奇小姐辩白几句,当然,这与爱无关。我还是要说,一个有着如此善良的心和温和的性情的人本该向善才对,她怎么能任由别人把自己引向罪恶呢?再说了,一个刚从修道院出来的年轻女孩,一点阅历都没有,说是不懂天高地厚也不为过。而且丝毫分不清善恶,就踏入了我们这个社交圈,又有哪个年轻人能够比伏朗奇小姐强,强到可以抵挡这些阴谋诡计?再说,在面对是非曲直和放任自己堕落的问题上,我们很难掌控自己。想到这些,我们不得不放宽心。伏朗奇小姐做了很多对不起我的事,我当然很伤心;要是您觉得我不会就此报复,那说明您没看错我。强迫自己不爱她已经很难受了,我怎么能对她怀恨在心呢?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凡是与塞茜尔有关并有可能伤害到她的事,我希望永远都不会被别人知道。我之所以没有立刻按您的吩咐行事是有苦衷的,我也不瞒您。我首先得确定这次的事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那时我正在祈求获得您的宽恕,我甚至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所以害怕哪怕有一点点看起来是因为顺从别人来获得宽恕。我坚信自己宅心仁厚,说实话,我的铮铮铁骨是不想看到您怀疑我的,哪怕只有一点点。我这样畏首畏尾,都是因为尊重您,希望您不要见怪。
出于上面这段感情,我最后再求您一件事情,请您一定要告诉我,您觉得我是不是已经负起了这次事故后我应负的责任?我已经想好了,要是我在这一点上问心无愧,就离开这里到马耳他去。我要去那里出家,虔诚守誓,断绝与这社交圈的一切来往:虽然我年纪不大,却在这个圈子里吃尽了苦头。归根结底,我去那里就是为了在一片陌生的天空下将我脑海中的丑恶洗刷干净。哎,每次想起这件事,我都会心痛不已。
敬请
夫人……
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于巴黎
第一百七十五封信
伏朗奇夫人致德·罗斯蒙德夫人
我亲爱的朋友,看起来梅尔特伊夫人的罪行已经罄竹难书了;那些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目睹她的现状,有的人觉得他是咎由自取,有的人却还怜悯她。我说过,要是她死于天花,反而是她的福气。我的话一点都没错,她倒是捡回来一条命,那又怎么样呢?她已经面目全非了;特别是这场病还让她瞎了一只眼。不用我多说您也会知道,我没有再见她:但是听说她确实面目狰狞。
某某侯爵是一个善于把握所有的机会说出恶毒言语的人。昨天我们谈到了她,说这场病把她的里外掉了个个儿,现在她的心灵翻到了脸上。令人叹息的是,每个人都对此表示赞同。
还有一件事让她的行为更加为人不齿,她的罪过也更大了。前天她的案子宣判了,法官一致判她败诉。她不但要承担诉讼费用,还要给对方的未成年人付损害赔偿、退回孽息。如此一来,她在赔偿范围之外的那点财产全部赔光了,还不够偿还费用。
在得知判决结果之后,她马上收拾东西,当晚就独自离家了。今天她的佣人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她,听说她直奔荷兰去了。
她的出走招致了比以往所有的行为更多的谩骂,因为她带走了价值不菲的钻石,应该是她丈夫的遗产。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银器和珠宝;反正她把能带的都带走了。另外,她还欠下了五万里弗的债,真是彻底破产。
明天会举行家族会议,商讨如何跟债主协商。虽然我只是远亲,也表示要尽绵薄之力。但是因为我要参加另外一个更让人难受的仪式,所以不能参加此次会议。明天我的女儿会举行望教生授袍式。亲爱的朋友,我希望您记得是因为您对我保持沉默,我才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
听说半个月前唐瑟尼先生离开巴黎,去了马耳他,并在那里定居了。也许挽留还来得及……我的朋友……也就是说我女儿真的不可饶恕了吗?身为她的母亲,我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可怕的定论,您会原谅我吧?
最近一段时间,我的女儿和好友都突遭横祸,她们都是我的至亲。
仅仅是一段危险的关系,就滋生出这么多事端,有谁在想到这些的时候会不害怕呢?要是早在这上面花一些时间思考,又该少受多少罪?那么,凡是女子,在看到好色之徒的时候,就应该马上逃开吧?凡是母亲,看到别人跟自己的女儿交谈,怎么能不发抖呢?但是,总是在事发后才想到,实在是于事无补了。这个真理是最重要的,也许还是最为世人所公认的,但是在现在的轻狂的冲击下,它竟然寸步难行了。
我亲爱的朋友,再见吧,现在我深深体会到,虽然我们明事理,但是在防患于未然时根本不够,更不用说安抚遭受打击的心灵了。
一七**年一月十四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