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面纱被撕破了,曾经这块面纱上描绘了我对幸福的幻想。但惨痛的事实让我醒悟,我面前只有确定无疑、逼近的死亡,在羞耻和悔恨之间给我标出了通往死亡的道路。我要沿着这条路前进……如果我的痛苦可以缩短我的生命,我就会珍爱这种痛苦。我会寄给您昨天收到的信,我不会加上任何想法,看了信您就会明白我的想法。现在不应该哀怨,只能忍受痛苦,我不需要怜悯,我需要的是力量。
夫人,请接受我只对您做出的告别,并答应我的最后请求。请让我接受命运的安排,忘记我,就当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人的不幸是有限度的,到了这个限度之后,友谊也只会增加痛苦,并不能消除痛苦。如果受伤到了致命的地步,所有的救助就变得不厚道了。对我来说,除了绝望,别的感觉我都很陌生。我想在夜晚掩饰自己的耻辱,而只有夜晚才能满足我的心意。我要在夜晚为我的错误痛苦,如果我还能哭的话!我才昨天开始就没有流泪,我的那颗失意的心已经枯竭了。
夫人,永别了,不要再给我回信了。我在收到那封狠毒的信之后,就决定不再收任何信了。
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七日于巴黎
第一百四十四封信
德·范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美貌的朋友,到了昨天下午三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我不耐烦想去那个被遗弃的美人家,而她家的仆人告诉我她不在。我觉得这是拒绝接见的借口,我既不会生气,也不会惊讶。我离开了,希望这个行动能够促使那个谦虚的女子给我一个答复,我想要得到回信,就在九点左右回家看了看,但什么都没收到。我没有想到这种沉默,这让我惊讶,我就派了我的跟班去打探情况。了解那个容易动情的女子到底是死了,还是生命垂危。在我回家的时候,他告诉我,德·都尔凡勒夫人在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带着侍女出门了。她坐着马车去了**修道院,她在晚上七点把马车和仆人打发回家,并让他们告诉家里人不用等她了。这么做是符合规矩的,寡妇门最好的庇护所就是修道院。她的决心让人称赞,如果她坚持下去,那我欠她的情就更多了,因为这场风流艳遇会让我非常出名。
我在不久前告诉您,无论您如何不安,当我重新出现在社交舞台上的时候,一定会充满了光芒。就让那些严厉的批评家来我面前吧!他们责备我陷入了传奇般不幸的爱情中,他们和女人决裂时能表现得更麻利和出色!不,他们应该表现得更加高明才可以,以安慰者的身份去拜访,道路已经摆在了他们面前。啊,只要他们敢尝试走一下我曾完整走过的行程,如果有一个人取得了起码的成功,我会把第一名的位置让给他。但每个人都会有这的感觉:只要我对什么事用心了,我就会给人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啊,这次的印象就是这样,如果将来我在这个女人身边有了她喜欢的情敌,我就不会把我取得的胜利看在眼里。
她的行动满足了我的自尊心,但她竟然可以让自己有力量来跟我彻底分手,这让我很不快。这么说,我们之间,除了我设置的障碍,还有别的障碍。即便是我想跟他和好,她也可能不愿意。我怎么说呢?她没有这样的愿望了,不会把这当成是她崇高的幸福了!这就是谈情说爱吗?我美貌的朋友,您觉得我能忍受吗?例如,我不能想办法让这个女人看到和解的可能吗?这么做不好吗?如果有人想和解,人还是愿意和解的。我可以做出这样的尝试,不会把它看得很重要,那就不会让您猜疑了。反之,这是我们一起从事的简单的实验,即便我成功了,也只是又一种按照您的意愿牺牲她的办法。您好像很喜欢我这么做,我美貌的朋友,现在是我领取奖赏的时刻了,我真诚的等着您回来。您快点回来,和您的情人重逢,和您的朋友相聚,重获您的快乐,并了解事态的发展。
小伏朗奇的情况有了很大的好转,我昨天很不安,不能待在家里,只能到处走动,甚至去了德·伏朗奇夫人家。我看到您监护的人坐在客厅里,虽然穿着病人的衣服,但正在康复中,看上去气色鲜艳,引人注意。你们这种女人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就会在躺椅上躺一个月,真的,小姐们真了不起!这个小姐倒让我想了解一下她到底有没有痊愈!
我还想说,小姑娘遇到的意外几乎让您那多情的唐瑟尼发疯了,他开始很担忧,今天又变得欢天喜地。他的塞茜尔病了!您可以想象,一个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晕头转向。他每天三次派人去打探消息,还亲自去一次,他最后写给塞茜尔妈妈一封动人的信,请求让他前去祝贺他心爱的人身体康复。德·伏朗奇夫人同意了,所以我发现这个年轻人又成为了这家人的客人,但他却不敢像以前那么随便。
这都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和他一起出来,就套了这些话出来。您想不出这次拜访对他的影响有多大,他的喜悦、欲望、激情真的是无法描述。我喜欢强烈的情绪冲动,就保证说,不用很久,我就能让他更接近他的心上人。这样他就把我弄得神魂颠倒了。
我其实已经作出了决定,我会在我的实验结束之后,把塞茜尔还给他。我想全心全意地献身给您,而且,如果您监护的人只想欺骗她的丈夫,那还要让她成为我的学生吗?我的看家本领就是,让她欺骗自己的情人,尤其是第一个情人!就我而言,我并没有说过爱情这两个字,也就没有自责的地方了118。
我美貌的朋友,再见了!您快点回来享有您对我的支配权,接受我的敬意并给我一些报酬吧!
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于巴黎
第一百四十五封信119
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致德·范尔蒙子爵
子爵,您真的甩了院长夫人吗?您寄给她我为您写给她的信了吗?您真是可爱,超出了我的期望!我承认,这场胜利比我取得的其他胜利都让我高兴。您可能觉得,我以前很看不起这个女人,但我现在却很欣赏她。情况不是这样,因为我这场战胜的不是她,是您,这才是有趣的地方,真是充满了乐趣啊!
是的,子爵,您以前很爱德·都尔凡勒夫人,即便现在您还爱她,您爱她爱到疯狂。但因为我总是用这件事来取笑您,您就选择让她牺牲。您宁愿牺牲无数女人,也不想被人家笑话。我们会被虚荣心引往何处!贤哲的人120总觉得虚荣是幸福的敌人,这句话真有道理!
如果我想要耍您一下,您现在会处于什么境地呢?但我不会骗人,这点您是知道的。即便您让我身陷绝望,进修道院,我也愿意冒这种风险,屈服战胜我的人。
但我表示屈服,其实也是因为我软弱的性格而已。只要我愿意,总是能挑出您的很多刺儿。可能您就应该让我挑刺儿!例如,您在心中希望我和院长夫人和好,用了那么精巧的笔法,或者说笨拙的笔法,我很欣赏这点。这次的决裂一方面是因为您,另一方面又不失去肉体的快乐,对您而言这种方式非常合适,是不是?那时,这样表面的牺牲对您就不是牺牲了,所以您就表示愿意照我的意思再让她牺牲!在这种安排下,那个天仙般的信女会觉得自己是您心中唯一的人,我也会因为自己战胜了自己的情敌而得意。我们都上当了,但您却满足了,其他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很可惜,您在制订计划的时候充满了才华,但在执行的时候却没有了能耐,您在某一步行动时欠考虑,也是因为这步,您为自己想要实现的事情设置了不能克服的障碍。
您有言归于好的想法,却抄了我的信!您竟然觉得我也是一个笨手笨脚的人。啊,子爵,当一个女人要伤害另一个女人的心的时候,总是能找到要害,而产生的伤害几乎是无法治愈的。当我打击这个女人的时候,或者说,我引导您打击她的时候,没有忘记她是我的情敌,您曾一度觉得她比我强。总而言之,在您看来我的地位比她低,如果我的报复有什么失算的地方,我愿意承受错误造成的结果。所以,我不会反对您使出浑身解数,我还希望您这么做。并且我保证,如果您得手,我一定不会生气。在这方面我很坦然,也不想过问,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
例如,小伏朗奇的健康问题,您会在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她的准确消息,是吗?我听到这些消息会很高兴,您可以自己决定,是把这个小姑娘交给她的情人合适,还是您想办法在席尔库尔名下,成为范尔蒙家族旁系的创始人来的合适。我觉得这是个有趣的想法,您可以自己来选择,我只希望您在和我商讨之前,不要做最后的决定。这并不意味这您要把这件事推到很晚,我马上就要回巴黎了。我并不能准确告诉您是哪天,您要相信,我只要一回来,一定会第一个通知您。
子爵,再见了,虽然我们之间有争吵,我戏耍您,责怪您,但我还是很爱您,我会向您证明这点。不久见,我的朋友。
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于**城堡
第一百四十六封信
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致唐瑟尼骑士
我年轻的朋友,我动身了,我明天晚上就会回到巴黎。每次出门前,家里都很乱,所以我不会接见任何人。但如果您和迫切地想和我说您的心里话,我一定不会让那条规定限制您。这个例外只是对您而已,您要保密我到达的时间,也不要告诉范尔蒙。
如果不久前有人告诉我,我很快会只信任您一个,我一定不会相信。但您很信任我,这让我也完全地信任您。我以为您用了巧妙,甚至是诱惑的手段,这样是不对的!即便这样,我对您的信任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您确实要做别的事情!只要女主角出场,知心朋友就会被冷落。
所以,您都没有时间来告诉我您取得的成就,当塞茜尔不在的时候,整天听您温柔的抱怨都不够,如果我不听你唠叨,您就只能向天倾诉了。她后来病了,承蒙您看得起,您对我诉说了您的忧虑,您那时还需要别人来听您叙述。但现在您的意中人来了巴黎,她身体很好,而且您可以看到她,她成为了一切,您的朋友都变得不重要了。
我不想责备您,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都是这样,从阿尔西比亚德121到您,大家都知道,年轻人只会在忧伤的时候才会明白友谊的作用。他们有时会因为幸福而变得不谨慎,但不会让他们对您推心置腹。我可以像苏格拉底那样说,我会欢迎我的朋友在遇到不幸时来找我122。但他作为一个哲学家,即便他的朋友不找他,他也完全不需要他们。我在这点上不像他这么豁达,我也具备女性的弱点,感受到您的沉默。
您不要觉得我在苛求您什么,我不是那种苛刻的人!一种感情既会让我意识到损失,又会让我去承受这样的损失,而我的损失就是我朋友幸福的原因和见证。所以,在爱情给了您充分自由和闲暇的情况下,我想让您明天晚上前来看我,并不会让您为我作出任何细微的牺牲。
骑士,再见了,我真的很想再看到您,您到底来吗?
一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于**城堡
第一百四十七封信
德·伏朗奇夫人致德·罗斯蒙德夫人
我可敬的朋友,当您知道了德·都尔凡勒夫人的情况之后,一定会和我一样难受,从昨天开始她就生病了。她的病来的很突然,又很严重,这真把我吓坏了。
她发着烧,神志不清,一直说着胡话,口渴得不行,这就是我看到的症状。医生们表示还不能作出诊断,治疗因为病人坚持什么都不吃而变得非常困难。想要给她放血就要用力按住她,而之后给她包扎也必须按住她,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想扯掉自己的绷带。
您和我都见过她,她看着那么柔弱,胆怯,温和,这您能想到吗?现在四个人几乎都不能制服她,而如果有人想劝告她,她就会变得非常生气。我觉得这不仅是谵妄,而是真的神经错乱123。
我这方面的焦虑因为前天发生的事情而更深了。
她在那天上午十一点带着侍女去了**修道院,在那里她接受了培养教育,但还保持了偶尔去那里的习惯。她如同平时一样被接待,大家都觉得她很安详,身体也不错。过了两个小时,她问我当时学习住的房间是不是空着。别人回答她空着,她想去看看那个房间。于是院长就带着几个修女就陪她去看了,而她则宣称要住进那个房间。还说当时就不应该离开那个房间,又说什么,这次一定要到死才会离开。
大家开始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但等到开始的惊讶过去之后,就告诉她,她这样一个已婚女子如果没有许可,是不会被接纳的。但这个理由和其他的理由完全没有用,她从那时就死心眼般地不肯走出修道院,还不肯离开自己的房间。晚上七点的时候,大家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在那里过夜。她的马车和仆人都被打发了,大家只能到第二天再决定。
据说她在那个晚上的神情并没有失常的地方,一直表现得很得体,思考的样子。大概有四、五次,她沉思着,即便是别人跟她说话也不能让她摆脱这种迷离的状态。在清醒之前,她会用双手按着脑门,好像想要勒住什么一样。修女看到她这样就问她是不是头痛,她看着那个修女,过了一会儿回答道:“不是这里痛!”又过了一会儿,她想一个人待一会儿,让大家不要再问她问题。
大家都离开了,只留下了她的侍女,她的侍女没有地方去,只能和她睡在一个房间里。
从这个姑娘的叙述中看,这个女主人在晚上十一点前都很安静,而到十一点的时候,她说要上床休息,但衣服还没脱,她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还做出很多的动作、手势。朱莉见证了白天的事情,所以她不敢跟她的女主人说什么,不过是静静的等了一个小时左右。后来,德·都尔凡勒夫人一下子叫了她两次,她马上跑过去,而女主人一下子扑在她怀里,说着:“我真的受不了了。”朱莉让她去床上躺着,她什么也不吃,也不让人找医生。只说要在床边放点水,然后让朱莉去睡觉。
朱莉说她在半夜两点前都没有睡着,她在那段时间都没有听到呻吟和活动的声音。而到了五点,她被女主人说话的声音弄醒了,女主人正在用又高又响的声音说话。于是问她需要什么,但并没有回答,于是就点着灯去了女主人床边。没想到德·都尔凡勒夫人竟然没有认出她,夫人突然停止了她前后不连贯的话,喊道:“让我自己待着,我要待在黑暗中,只有黑暗才能符合我的心意。”我昨天也发现她一直在说这句话。
这可以算一种吩咐,朱莉于是离开去叫人,并叫来了医生。但德·都尔凡勒夫人谁都不见,她很生气,胡言乱语,而这种情况之后一直发生。
修道院被闹得一片混乱,所以昨天早上七点,院长就派人来找我……天还没亮的时候我就赶到了这里。当有人向德·都尔凡勒夫人通报我的到来的时候,她好像变得清醒了一些,说:“好,让她进来吧。”但当我来到她床边的时候,她就盯着我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用响亮、凄惨的声音告诉我:“我因为没听您的话,我真的完了。”她于是捂着眼睛,又说了那句她最近一直说的话:“让我一个人待着……”随后就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