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为止,都是德·范尔蒙先生交给我唐瑟尼先生的信的,他突然觉得这么做太困难了,想要得到我房间的钥匙。我保证,本来我是不想给他的,当他在给唐瑟尼的信中写了这件事,唐瑟尼也让我这么做。我只要想拒绝唐瑟尼的请求时,都会觉得很难受,尤其当我离开,他非常痛苦的时候更加是这样,所以我最后还是答应了。我完全没想到这回引起一场灾祸。
昨天,德·范尔蒙先生用了这把钥匙进入我的房间,我当时睡着了。我完全没想到情况是这样的,当他叫醒我的时候,我感到非常害怕。当他开始跟我说话的时候,我才认出是他,所以就没有叫喊。我当时以为他是替唐瑟尼送信给我的,但完全不是这样。一会儿,他想拥抱我,我当然进行了抵抗,不过他动作那么迅速,我绝对不愿意让他就这么待着……他想要先吻一下,我除了答应就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还尝试叫人过来,不过一方面是我没办法这么做,另一方面,他对我说,如果有人过来的话,他会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身上。这样是没错,因为给他钥匙的就是我,他后来并未离开,想要再吻一次。但不知为什么,这个吻彻底搅乱了我的心绪,而后面的情况更加糟糕,啊,那真是太不对了。最后……我还是不说下面的事了吧,我真是不幸到了极点了。
我要告诉您,我最自责的一点就是害怕自己没有全力反抗,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并不爱德·范尔蒙先生,但有时情况刚好相反,我好像爱上了他……您应该想到,我还是一直对他说我不爱他,但我觉得自己的行动和嘴上说的是不一样的,这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范围。加上我的内心也很乱,如果抵抗很困难的话,那我就应该培养一种抵抗的习惯。德·范尔蒙先生的话有时会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您相信吗?我在他离开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不高兴,还答应了他今天晚上再过来,这是我最懊恼的一件事了。
即便是这样,我可以跟您保证,我不会让他再过来。在他还没有离开房门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不应该答应他,所以我一直哭到了天亮。我觉得最让我痛苦的还是唐瑟尼,想到他的时候我就泪如雨下,哭得喘不过气,但我又经常会想到他……就像现在也是这样。我的信纸已经湿透了,我永远也不会得到安慰,即便是为了他……总之我现在很疲惫,但我连一分钟也睡不着,早上我起来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发生了那么大的改变,真是让人害怕。
我妈妈看到我就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就问我哪里不舒服,我又哭了起来。我本来觉得她会骂我,可能这还会减轻一点我的痛苦,但情况并不是这样。她很和善地跟我说话,我真是配不上她这么对我,她还让我不要苦恼,虽然她不知道我为什么苦恼,但说这样的话我会病倒的。有时我也在想,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我再也忍受不了了,于是就来到她的怀里哭了起来,对她说:“妈妈,您的女儿现在很可怜啊!”这让我妈妈也动容地流了眼泪,这些都增加了我的忧伤,好在她没有问我难受的原因,如果问了我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夫人,请您尽早写信给我,告诉我该怎么办,我现在什么都不敢想,心里很难受。您把信给德·范尔蒙先生,让他转交给我,如果您写信给他的话,就别告诉我您写了什么。
夫人,我一直对您充满了友谊之情,荣幸的是您谦恭和顺从的仆人……
我甚至都不敢署名了。
一七**年十月一日于**城堡
第九十八封信
德·伏朗奇夫人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可爱的朋友,不久前,您曾向我寻求安慰和意见,现在却轮到了我。您曾经对我的要求,我今天也向您提出了,我真的是很痛苦,好怕没有用有效的方法让自己远离苦恼。
我的女儿让我很忧心,从我离家到这之后,我发现她总是愁眉苦脸,很忧伤的样子。我猜到了这种情况,就狠下心,用了我觉得必须的严厉态度。我想分开他们两个人,让她能有一点小钱,很快就打消他们的爱情。我不觉得这是一种真正的爱情,那只是一个幼稚的过失。但从我来了这里后,情况不仅没有改善,我还发现这个孩子变得越来越忧郁,而这种忧郁对她是有害的。我真担心她的身体会受不了,尤其最近几天她的变化非常明显,昨天几乎让我惊呆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为她感到不安。
我发现她想要克服对我的那种一贯的胆怯,从这点看她是那么伤感。我昨天上午不过是问了她有没有生病,她马上扑到了我的怀里,开始哭起来,告诉我说她很可怜。听到她的话,我的痛苦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我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为了不让她看见我马上转过了头。好在我比较小心,没有再问她什么问题,她也不敢告诉我些什么,但明显的是,她一定被那不幸的爱情在折磨着。
如果这种情况继续下去的话,我要怎么办呢?我要给我的孩子带来不幸吗?我会用同情和坚贞这两种心灵最可贵的品质来反对她吗?身为她的母亲,这难道就是我的目的吗?即便我克制了我们希望儿女幸福的感情,即便我把那种最重要、神圣的义务看作是意志薄弱的表示,如果我逼她作出选择,我是不是要对由此产生的不幸而负责呢?让女儿身处犯罪和苦难中,我身为母亲的权利就是这样吗?
我的朋友,我不会用我一贯的做法,没错,我曾经想用自己的经验去帮她,帮她作出选择。我这样不是行使什么权利,不过是履行职责。如果我忽略她的爱情,也不加以阻止,但我们又都不知道这种爱情的程度如何,能持续多久,以此来安排她的婚姻,那就真正违背了我的职责。不,我不能让她爱着一个人,却嫁给了另一个人。我宁愿影响自己的权威,也不希望她的德行被玷污。
我知道我一定会作出最明智的决定,收回我答应的德·席尔库尔先生的婚约,我在上面已经叙述了理由了。这些理由一定可以压倒我的承诺,我还想说,在现在的情况下,履行我的诺言其实就是违背我的诺言。说穿了,即便我不告诉德·席尔库尔先生我女儿的秘密,我至少有义务不让他继续无知下去,而且在他知道事情之后,他也有义务做他会做的一切。他那么信任我的诚意,那我能不对他守信吗?他让我做他的岳母,让我变得有面子,我能让他在给自己未来的孩子选择母亲时欺骗他吗?这些不能逃避的问题让我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我都不知该如何描述。
我比较了两种情况:一种是上面的考虑所可能带来的不幸,还有一种是我的女儿和她自己选择的丈夫生活得很幸福;她觉得,妻子的义务不过是那种充满柔情的事情,而我的女婿也很满足,每天为自己挑选的对象感到庆幸。他们不过是从对方的幸福中获取自己的幸福,而他们一起的幸福又增加了我的幸福。我难道会因为一些缥缈的因素而放弃对这种美好未来的希望吗?到底是什么束缚了我的手脚呢?如果是金钱方面的观点,如果我的女儿是一个财产的努力,那生于富贵之家对她的好处在哪儿?
我承认,德·席尔库尔先生比我原来为女儿物色的对象更出色,而当他选中我女儿的时候,我也感到非常得意。不过,唐瑟尼和他都是身处名门,就个人品质而言也不比他差。而和德·席尔库尔先生比,他要更爱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也爱他。虽然他并不富有,但我女儿的钱财已经足够他们生活,我为什么要剥夺她让她心爱的男人富有的那种乐趣呢?
那些不管双方是否匹配,只计算利害得失的婚姻,那些除了性格爱好,不过是门当户对的婚姻,就是引起那些轰动丑闻最丰富的来源。现在这样的丑闻越来越多,我宁愿延缓一下事情,这样我就有点时间来观察这个我不怎么理解的女儿。如果她只需要忍受短暂的痛苦,就能获得根基牢固的幸福,我也会有勇气这么做,但如果这样会让她陷入永久的忧伤,我就不忍心了。
我亲爱的朋友,这个想法已经萦绕在我心头很久了,您给我出点主意吧。可能这样严肃的话题和您欢快的性格是对立的,也不符合您的年龄,不过您的理智已经远远超出了您的年龄。而且我们间的友谊也会让您作出谨慎的判断,我完全不必担心您的理智、友谊会让您忽略一个关心孩子的母亲的要求。
我可爱的朋友,再见了,请不要怀疑我对您真诚的情谊。
一七**年十月二日于**城堡
第九十九封信
德·范尔蒙子爵致德·梅尔特伊侯爵夫人
我美貌的朋友,还是一些小事件,只有场面没有情节。请您耐心些,要十分耐心些。我的院长夫人步子迈得很小,而被您监护的那个人又退缩了,这的确是糟糕。我很有头脑,用这些不顺心的事情来消遣,我的确已经习惯住在这里了,在我姑妈的这座城堡中,虽然凄凉,但我没有丝毫的厌倦之感。我在这里感受到了快乐、空虚、希望、迟疑,我能在一个更大的舞台上得到些什么呢?是观众吗?放心,我从来不缺少观众,即便他们看不到我是怎么工作的,但他们会看到我的工作成果,他们只要称赞、鼓掌就可以了。是,他们会鼓掌,我现在终于有把握预言我那个严肃的女信徒会在什么时候堕落了。我今天晚上看到德行已经奄奄一息,取而代之的会是温和与宽容。我会在我们下次见面之前就得手,我已经听到您说我骄傲自大、预告胜利,现在就开始自吹自擂!好吧,好吧,您冷静一下,为了表示我的谦虚,我会从我失败的经历说起。
您的被监护人是一个很可笑的孩子,她真是一个孩子,我们应该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她,只要手下留情般地处罚她一下!您能想到吗?我和她前天发生那样的事,昨天我们又友好地分手,不过昨天按照她的约定,我想再去她那里的时候,发现房门从里面锁住了。您还要说什么呢?有时候事情发生前会碰到这么孩子气的行为,在事情发生的后一天遇到这种情况,不是挺可笑的吗?
我开始时并没有笑,我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性格的影响力。我去这个约会自然是没什么大的乐趣,不过是例行公事。我那时很迫切想要我的床铺,我觉得我的床铺比任何一个人的都要舒服,要我离开我的床铺我真是很舍不得。而且我一遇到阻碍,就会想着马上克服它。我被一个孩子愚弄,并觉得自己很丢脸,然后生气地离开,不想再理这个愚蠢的孩子,也不再问他的事了。我给她写了一封短信,想在今天交给她,我在信里对她作了准确的评价。俗话说得好,夜静利于思考。我今天早上觉得这里没有很多消遣的东西,应该保留这个消遣,就扔掉了这封措辞严厉的短信。我在想到这点后,我惊讶于自己竟然在没有拿到让女主人身败名裂的证据前,就结束这场艳遇。我们会因为本能的反应而误入歧途,我美貌的朋友,对您这样的,能够习以为常的压住本能反应的人,实在是幸运!我最后推迟了报复,我是看在了您对席尔库尔的意图的分上才做了牺牲。
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只为您的被监护人的行为而感到可笑。其实,我真的想知道她这么做到底是想得到什么!我已经彻底糊涂了,如果是要抵抗,那她是干得晚了一点。她总有一天会告诉我这个谜底,我真的很想知道,可能她不过感到疲乏了,而且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因为她还不知道,爱神的箭和阿喀琉斯85的长矛一样,本来就带着药86,可以治疗它带来的伤。不,看她那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觉得她心里一定是后悔的……其中……包括了一点德行的东西……是,德行,她真配得上德行!啊,还是让她把德行留给那些为德行而生的女人,给那些能够美化德行,让别人爱上德行的女子吧!……我美貌的朋友,对不起,我想告诉您的我和德·都尔凡勒夫人间的故事就是在今天晚上发生的,我现在还有几分激动。我要强迫自己打消它给我的印象,甚至我给您写信,也是为了帮我达成这个目的。对开始这一瞬间的反应,请您原谅。
我和德·都尔凡勒夫人在感情上的意见已经达成了一致,但在字眼上还有一些争执。她不过是在用她的友谊来回报我的爱情,但这样约定俗成的预言不会影响事情的本质。即便我们现在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过是放慢了步子,但并没有减小把握。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像开始那样让我离开了,而我们平常的交谈,如果我特意给她机会的话,她是会用心抓住机会的。
我们只有在平时散步的时候才短暂的见面,对于今天这样恶劣的天气,我是不会抱任何希望的。我真的很生气,我没有想到这种扫兴的情况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收获。
因为不能出去散步,在餐后大家就开始打牌,因为我很少打牌,所以就扮演了个多余的角色,上楼回了自己房间,想要在那里等牌局结束。
当我重新和大家会合的时候,看到我的娇媚的女子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可能是一时的轻率或者是薄弱的意志,她温柔地对我说:“您要去哪儿?客厅里已经没人了。”就像您想的那样,她回自己的房间并不是一件难事,我没有想到遇到的阻力会这么小。我就小心地和她在门口谈话,不过谈论的话题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当我们坐定的时候,我就切到了真正的话题,说到了我对我朋友的爱情。虽然她回答我的话很简单,但对我是意味深长的。“听着,”她对我说,“我们不要在这里谈论这个。”说完就全身颤抖,这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她感觉自己快死去了。
但她的害怕是没有道理的,我最近对我能取得成功很有把握,我发现在一些无谓的斗争中她浪费了大量的经历,我打算以逸待劳,就轻松地等着她筋疲力尽之后而屈服。您知道,我这方面,我想要得到圆满的胜利,我并不想依靠机遇而成功。因为这个设想的计划,并且也为了在不被过多约束的情况下表示愿望的迫切性,我重新提到了那个被她坚决拒绝的字眼——爱情。当我确定她明白了充足的热情之后,我就采取了比较温柔的语调。我没有因为这次拒绝而气恼,不过是有点伤感而已,难道我这个心肠很软的朋友不应该给我些安慰吗?
她一边安慰我,一边让我握着她的一只手,我们靠得很近,她婀娜的身体就靠着我的胳膊。您注意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随着防御越来越少,出现了更多的是我的请求和她的回绝。她转头过去,目光低垂,说话总是很轻,而且越来越少,断断续续。从这些珍贵的现象中可以看到心灵的默许,不过这些默许还没有到达感官。我知道,想在这种情况下采用过于明显的举动一般都很危险,这样忘情的状态一般都有甜蜜的乐趣。如果要让对方远离这种状态,她就会感到不快,而这种不快则有利于她的防御。
我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要特别谨慎,这样忘我的状态会让我那个沉浸在幻想里的人产生恐惧,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情况。所以,我想要的那种爱情并不是要让她说出口,她只需要给我传递一个眼神,我就会感到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