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滢躬身应下,回自己院子里换衣服。六福晋得知载滢要出宫,特意装了不少吃食、衣物,连同几封银子,一同塞进包袱里,亲自送到载滢院里。载滢看了,对着六福晋拱手,“额娘,孩儿奉父命前往五伯父家。只能回来时候再去看大哥。恐怕,要让额娘您等些时候,才能回信。”
六福晋温婉而笑,“好孩子您尽管去吧,正事要紧。你大哥那里——不急。做额娘的,只要你们兄弟和睦,别的就不求了。”
薛佳氏侧福晋站在载滢身后附和,“是啊,二阿哥,你尽管去忙。大阿哥那么心疼弟弟,不会怪你的。”说完,对着六福晋笑笑。
六福晋抿嘴,柔声劝载滢,“去吧,中午就在你五伯父家里吃饭。若是时候还早,去你七叔家坐坐,也是使得的。”
载滢对二位额娘拱手告辞,贴身随从抱了包袱出门上车。从神武门出,走了不久,便是惇亲王府。
守门小厮听说重华宫二阿哥来了,急忙往里通报。奕誴在工部尚未回来,嫡福晋不管事,侧福晋赫舍里氏听闻消息,叫来身边大丫鬟,“去跟载濂贝勒说说,叫他接待载滢阿哥。告诉载濂,不谈国事。”
大丫鬟听了,赶紧去载濂院子里。载濂得知此事,交待大丫鬟,“爷记住了,回去告诉额娘,就说放心。”
大丫鬟福身告退。载濂换了衣服亲自奔到府门前,笑呵呵迎上来,对着载滢拱手,“可是有日子没来了。最近可好?六叔他老人家可好?六婶子、小婶子可好?哎哟,我刚才没看出来,你是不是长高了?呵呵,高了,也壮实了。”
载滢挽着载濂往里走,“大哥离开家,就剩我一个人,肩上担子重了,自然要多加锻炼,才能扛起来。”
载濂听了,不住点头,“那是那是。”抓来个小厮吩咐,“去,到厨房说一声,做一桌好菜。爷跟载滢阿哥好好喝几杯。”
小厮躬身应下,“是,贝勒爷。”
载滢一笑,“哥哥不必忙了,我一会儿还要去七叔家。烦劳哥哥,带我去给两位伯母请个安吧。”
“哦,”载濂笑了,“怎么,有事?是不是缺钱了?”不等载滢回话,急忙说道,“是不是载澄那里又闹事了?我就说过他,别总往八大胡同跑,就是不听。瞧瞧,人家闹进皇宫里来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叫账房给你支几百两。这事不能让我阿玛、你五伯父知道,要不然,还不定怎么样呢!”
载滢急忙推脱,“哥哥多心了,不是我大哥那里出事。就是,哦,也没什么,我想求五伯父跟七叔,去我阿玛那里,给大哥求求情,让他回重华宫住。”
“这样啊,”载濂笑了,“也罢,先在家里吃饭,一会儿我陪你一同去工部。皇上下旨,让我阿玛跟七叔一同督造三公主与四公主府邸。正好一块儿见了。”
“三公主与四公主府邸?”载滢嗯一声,“两位公主的额驸可是定了?”
载濂挽着载滢往后堂去拜见五福晋,嘴里笑着打哈哈,“这个不知道。总归快了吧,你成日在宫里住着,没听说?”
载滢笑笑,“闺阁之事,我没大管。”
“那是那是。”载濂呵呵笑了。
工部之行自然是无功而返。陪着奕誴、奕譞两位叔伯打哈哈。看着天色不早,怕耽误了给载澄送东西,载滢不得已告辞。奕譞望着载滢马车离开工部大门,扭头看看奕誴,“五哥,六哥后院——真的就没年轻女子能生儿子了?”
奕誴喷笑,“这几年后宫只出不进,皇上还时不时下罪己诏,说自己早年妃子过多,导致无有皇子降生。重华宫总不能顶风作案。再说,重华宫后院曾经百花齐放,奈何格格多、阿哥少,如今更是只剩载滢一人。这孩子比起他几个哥哥、堂哥,还算不错了。谁知道,皇上竟然准许二公主参政。相比二公主聪慧果敢,载滢才能作为,就不够看了。”
奕譞叹气,“可惜了,二公主再能干、出身再高,也仅仅是位公主。封到固伦公主、享双俸,就算顶天儿了。”
奕誴拍拍烟袋,“管他呢,横竖跟咱哥俩儿没关系。用主子娘娘的话说,只管看戏,别咋呼。只要大清国在,就有咱哥俩一碗饭吃。”
奕誴素来关心民生,这时候说出这话来,不由得奕譞心中生疑。有心细问,奕誴只顾打哈哈绕过话题。无奈之下,奕譞只得等晚上回府之后,交待福晋多多留意宫中动静。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奕譞福晋就带回消息。
听完福晋叙述,醇亲王奕譞一口茶喷了出来,“什么?二公主跟二额驸一天到晚吵架?闹得皇上、皇后把二人关在养性殿不准出来?”
醇福晋颔首,“主子娘娘亲口说的。妾身来的时候,还碰见三公主、四公主联袂到永寿宫,给二公主、二额驸求情呢。”
顿一顿,迟疑说道:“不过,好像隐隐约约听到消息,二公主两口子禁足之后,皇上每天还要看二人写的治国策。一天一篇,不准偷懒。”
奕譞闻言不语,过一会儿,又问:“重华宫那里有什么动静?”
醇福晋摇头,“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大阿哥离宫之后,薛佳氏侧福晋明显开朗多了。六福晋也乐得给她脸面,到哪儿都带着她。”
奕譞冷笑一声,回神安抚自家媳妇,“你放心,载湉性子敦厚,爷一定会好好教导,定不让他跟载澄学。日后他长大了,你我都有依靠了。”
醇福晋闻言,微笑着点头,“是爷的恩典,妾身自当铭记在心。”低头慢慢说一声,“听说,皇上准备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一批上进的,不必通过考试,就能直接入京师大学读书。载湉他——能去吗?”
奕譞笑了,“皇亲贵胄、皇上亲侄,哪个大学敢不收咱?反了他。”
醇福晋听了这话,方才放下心来。王爷亲自教导自然是好,可是,王爷整日忙于公务,哪里比得过大学老师术业专精呢?儿啊,你可要好好学,别跟你载澄堂兄一般,让为娘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话说那日,载滢见了奕誴、奕譞,忙了半日,一句话也没套出来。回宫路上拐了个弯,去砖塔胡同探望胞兄载澄。
随从在门外拍了半天门,不见有人应声。载滢上前,伸手一推,门便开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带着随从抱着大包小包进去,院子里凌乱不堪,脚下踩的,尽是枯枝烂叶。载滢四下看看,大声叫道:“大哥,嫂子,我来看你们来了。”
隔了半日,方听见屋里动静,一个妇人开门而出,猛一见载滢,愣一愣,随即苦笑,“二阿哥来了,快请进来吧。”
原来是载澄乳母王氏。载滢随王氏入内,轻声问:“大哥呢?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怎么嫂子没交代你们打扫?”
王氏忙着抹桌子抹凳子,请载滢坐下,赶着去烧水沏茶。载滢命随从太监把包袱放下,拦住王氏,“嬷嬷,为何只有你一人伺候,大哥去哪儿了?”
王氏见问,这才叹口气,揉着眼睛流泪,“二阿哥问,奴才不敢不说。大阿哥回来那天,就找大奶奶要钱,说是要开铺子。大奶奶给了。没过几天,又要钱,大奶奶又给了。后来,接连几次,越要越多,大奶奶没法子,把首饰当了,嫁妆卖了,总算凑够数,给了。哪知道,大阿哥跟没底洞似的,多少钱,也填不满。没法子,逼着爱新觉罗氏到八大胡同接客,……”
“啊?”载滢大惊,“他,那嫂子呢?”
王氏抹把泪,“大奶奶拦着不让,说不能给祖宗丢人。大阿哥就说,‘不让她去,你替她。’大奶奶没法子,只得放人。后来,那爱新觉罗氏也不知怎么的,跟人跑了。大阿哥拿着家里所有钱,从大奶奶手上撸下最后一个银镯子,出京城追人,都有小半个月了,还没回呢。前两天,又有人来,说是大阿哥在外头欠债,逼着大奶奶还钱。不然,不然就把大奶奶连同丫鬟都给卖了抵债。”
王氏说着说着,大哭失声。
载滢一拍桌子,“你们怎么不回宫找额娘?就是进宫不容易,就不知道去找五爷、七爷吗?”
王氏摇头,“大奶奶说,丢不起那人。哄了要债的先缓几天,带着年轻丫鬟回娘家去了。怕大阿哥回来没个人伺候,特意留老奴在这儿苦守着。没想到,大阿哥没来,倒是等来了二阿哥您。二阿哥恕罪,奴才给二阿哥见礼了。”说着,哆哆嗦嗦磕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