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刑部大牢里似乎时间都失去了作用,但却只有时间流淌才是唯一的变化。李余生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那么在结局到来前,按自己心意过好每一刻才是最好的选择。三天吐纳,三天养气,就这样循环着周而复始。时间也就这样以三天为节奏固定的向前流淌着。
依然没有问询没有审讯,李余生就此又像是沉入黑暗中被世人遗忘。但李余生知道,这都是假象,自己的结局终会到来。就这样又过去了十五天,又到了养气的阶段。李余生没有感觉到的是,随着这些日子吐纳养气,排出体外的那股阴寒气息并没有完全消散出去,大多都积累在自己被囚的这间牢房中。只有每日送饭的牢头感受最清晰,天气渐暖,可牢头每日到来反而越穿越厚……
这一天,黑暗中神识内敛专注养气的李余生忽然中断了练功,睁开眼睛望着牢房的大门。就算不用神识李余生也听得出,来的人不只有牢头,人很多,而且毫不掩饰极为嚣张。好一会有人在开牢门,李余生听出了开锁之人很不熟练,尤其是第一把锁,花了很长时间……
直到最后一把锁才是牢头熟练的打开,就连耐心一向很好的李余生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似乎开门之人被前面两把特殊的锁折磨光了所有的耐性,牢门被推开的力量发泄的过狠,导致厚重的铁门砸在厚厚的石墙上发出巨大沉闷的声响,在黑暗的刑部大牢最底层回荡了很久。当先一人手持一盏朱红色的气死风灯当先走进来用灯笼照着李余生站立一旁,身后紧接着走进来两人,却不走近,只是站在门口处。
李余生只是静静的盘膝坐在砖砌台子上,眯着眼睛适应着光亮看着门口来人。一位浑身披挂整齐,亮银色鱼鳞甲,头盔上插着一根白色天鹅羽毛,一望便知是位禁军羽林卫的偏将。另一位是个干瘦身穿内官服色的太监,朱红色的官服代表着四品内侍的身份。身后的唯一熟悉的牢头紧张不安却又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余生。
羽林卫的将领看着平静的望着自己的李余生,对身后的牢头嘲讽的说道:“看来刑部对这死囚很照顾啊!”牢头不敢应声,那太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羽林卫将领觉得有些尴尬,就挥了挥手,门外走进两位羽林卫兵卒手拿刑具扒拉开牢头进来不由分说就按住李余生要将刑具带上。
李余生很不满羽林卫的这种蛮横做法,既不配合也不反抗,就这么任凭两位羽林卫兵卒放手施为但却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位进门后始终沉默的高瘦太监说道:“我说过我不会跑,就算非要带刑具,能不能提前说一声?”
那位太监还没来得急回答,李余生左手边想要上刑具的兵卒费了半天劲却弄不动李余生有些火大,照着李余生太阳穴就是一拳,想要砸晕了好办事。李余生对着那太监说完话就等待着回答,那只比沙包小不了多少的拳头在快要砸到李余生的时候,李余生全身姿势未变却诡异的向后挪了半尺距离,这一拳骤然砸空……
用力过猛的这位兵卒失去重心斜着向着李余生栽倒,李余生伸出右手作势欲扶,左手抬起疾如闪电般在这位兵卒的太阳穴拂过,栽倒的这位兵卒被李余生扶住放在砖砌台子上已然晕了过去。
看到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另一位要上刑具的兵卒慌忙退后一步直接拔刀在手,提着灯笼的那位皇宫内侍也呛啷一声拔出佩刀。羽林卫将领也与此同时拔刀戒备,门外更是一片如临大敌的拔刀声……
那位干瘦的四品太监伸手阻止了羽林卫将领进一步的行为,看着李余生不知该说什么……李余生看着这位太监平静地说:“那天你在房中撩拨我,我用筷子已经证明,杀光你们逃走对我来说不比吃顿饭困难多少,都说了我不会跑,还这样,有意思?”
那位太监沉默了片刻,然后向前一步抱拳行了一礼说道:“抱歉,羽林卫的兄弟不知道,是我办差不力。”李余生看着这位太监行礼起身对视着听完了这番话,点点头说道:“若是今日要杀我,那就不用带刑具了,我不想死了还被锁着。”说完起身,跨过身前晕倒的兵卒,无视身旁的刀光,走到那位太监面前站直了淡淡的说道:“前头引路吧!”
这位太监无奈的看着李余生说道:“不是要杀你,换个地方而已。”指了指刑具又说道:“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没用,做个样子吧。”李余生点点头,咧嘴笑了笑说:“不为难你,那就来吧。”说完伸出双手,闭目等待。
一脸难堪的羽林卫将领看着身旁的太监欲言又止,挥了挥手,门外又走进两名兵卒,一名扛起晕倒的兵卒走了出去,另一个配合着原来的兵卒给李余生上刑具。不一会李余生已经披枷带锁,枷是连手一起锁的,跟刑部的别称“喘不得”大枷是硬木包铁不同是精铁打造,脚镣也比刑部的大了一号,也沉了许多。李余生嘿嘿一笑,冲着一直缩在后头不安的看着自己的牢头点头示意说了声“再见”,也不等人家催促,自顾自向外走去。
一路走出刑部大牢,李余生才发现此时还是夜里,天空漆黑一片,沿路的火把灯笼映照着一众皇宫大内的押送之人影影绰绰。李余生感叹的说道:“也不挑白天,让我路上也能晒晒太阳。”那位走在前面引路的干瘦的太监听了这句明显是自言自语的话不禁更加佩服,偏头解释道:“白天有些不太方便。”
李余生没想到这位太监居然会回答自己下意识地嘟囔,有些感激的冲这位太监点点头谢过。一路无言走出了刑部衙门,却不是当初李余生当初来刑部候审的正门。一条小巷静寂无声也无人,那位羽林卫将领走上前来递给太监一个黑布头套,太监无奈的冲李余生展示了一下说:“我知道没用,做个样子吧,别让我们为难。”李余生很好说话的点头答应了。套上头套,就被带上了一辆车,七扭八拐的走了半个多时辰,李余生也懒得损耗神识去分辨路途,就这样感觉最后穿过了好几道门和几个长短不一的甬道,最终似乎到了目的地停了下来。
带下车的李余生并没有被取下头套,让人牵着手上镣铐的铁链继续走着。走了不久有了向下的台阶,前方的人拉的有些急,李余生很从容的走下了台阶,完全不像是看不到的样子一步步走着,脚上的特大号脚镣被李余生微着弯腰提在手上,虽然步幅不大,走的频率也慢,但无论前头拉着自己的人怎样暗中刁难总是无功而返……
就这样不断前行,一路走来总是有向下的台阶,而且李余生很明显的感到了地底那种阴冷潮湿憋闷,当被摘掉头套,李余生知道应该是到了。面前黑暗中不远处墙壁上挂着两盏油灯,李余生转头向后看了看,那位干瘦的太监就站在自己身后,看到李余生看向自己,特意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前头拉着李余生一路走来的那人很不满,这种不满积攒了一路。本想照着老规矩给个下马威的,谁料百试不爽的手段全然无用。此时见李余生居然还有闲心左右观望,就突然使劲一拉手中的铁链,却出乎意料的纹丝不动。再要使劲时,一股大力陡然传来,拉得自己几乎飞起撞向了李余生。一声闷响过后,这位浑身黑袍就连脸都影藏在兜帽里的人捂着胸口像虾米一样弯腰蹲在地上。
李余生看了眼眼前这位被自己身上的铁枷撞倒的黑袍人,转身对那位干瘦的太监说道:“这样就真没意思了……”那位干瘦太监居然有些幸灾乐祸的回答道:“诏狱的人一向如此,到了这里就算我也插不上话,您见谅。”那位被撞得岔了气的黑袍人这会才勉强站起来,怨毒的说道:“进了天牢诏狱,还敢这么硬气,身上的家伙事你就继续戴着吧,等爷爷我那天心情好了再说。”
话音刚落,李余生身上传来一声清脆的金属断裂声,精铁大枷随后脱落砸在地上,紧接着李余生的手好像没有了骨头,手铐轻松地滑脱也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李余生冲着面前这位看不清面目的黑袍人笑着说道:“关进刑部我肯受刑具,因为那是刑律的脸面,来这里论的是私仇,我不用顾忌。”一边说着李余生弯腰随意的掰开脚上的脚镣,然后也丢在地上。
伴随着李余生的话语,一连串或大或小或轻或重或缓或急的金属断裂声和掉落声回荡在这个黑暗的密闭空间里,格外清晰。李余生身后的干瘦太监静静的看着这一幕,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身前黑袍人此时泥塑木胎一般站着也说不出话来……
好半响干瘦太监才感叹地说道:“我本以为把您估计的很高了,原来还是小看了您……”说完走到李余生身旁,抱拳行了一礼。李余生明白这是习武之人对强者的尊重敬佩,也抱拳还了一礼。
行完礼干瘦太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递给黑袍人说道:“这位小爷不会跑,也不认为自己是死囚,有些手段还是就免了吧,真惹毛了会杀人的……”说完看着似乎犹自不服气的黑袍人无奈的笑了笑补充道:“圣上的意思都在手谕里,我刚说的算是忠告。”
说完转身向李余生点头告别就离开了。那位黑袍人凑在油灯前看完了皇帝手谕,从墙角摸出一个灯笼,取下灯罩点着,然后提着灯笼走到李余生身旁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你小子不是寻常人物,这待遇也与众不同,走吧。”说完头前引路,继续向着黑暗的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