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身上及四肢共有四十余刀伤,身上的衣服都被染红了。汗水流到伤口,有如在伤口上撒盐般的痛。
板地上布满的,不单是油灯的油,还有文武的鲜血。用干草所制的窗叶、墙壁和屋顶全被烧起来,不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刺客冲向文武,平抡一刀。文武随手拿到油灯,便把它抛到那刺客的脸。他脸上的蒙面黑布马上着火,于是他立刻丢下左手的弯刀,扯开那黑布,左脸上有些部分已被烧伤了。
“找死!”那刺客一脸狼狈的样子,怒道。
文武退后时滑倒,俯躺在地上。那刺客手起刀下,砍向文武。当那刀轻吻到文武的后项时,身后传来一声“看招!”
那杀手立刻抽刀,同时回头速看。师傅所抛的碗碟已达至他的脸部不到一尺的距离。那刺客转身挥刀格挡,文武因此逃过一劫。文武赶快起身,接下师傅抛给他的碟子,双手握紧,用木碟边狠狠砸下那刺客的脚趾。
这攻击方式是来自搏兽术。在山林猎兽,难免会被野兽盯上,如果逃命的机率很渺茫,唯一有效的求生方法就是保持最佳状态来与野兽搏斗厮杀,避免浪费体力在逃跑上。如果我方两个人一起对付一只野兽,最好用的方法就是声东击西。一人分散野兽的注意力之时也抛武器给另一人,让同伴出其不意击杀野兽。这是文武和师傅因多次一起搏兽,而已经产生出的默契。当文武听到师傅叫喊“看招”时,便准备反击。
可是,文武无法用木碟把那黑衣人一击打倒,他只能选择用那木碟所能造成最大杀伤力的部位,脚趾。脚趾的伤是立刻痛入心肺的。
与野兽搏斗时,如果不能一记击倒它,就别浪费那机会,要以最大的杀伤力废了它的武器或它的四肢。换句话说,如不能杀它,至少先减低野兽的攻击力或移动能力,因而减低自己的危险程度。
文武使力提高双手,木碟击中那刺客的要害,使他顿时松刀和倒地。
文武跑向师傅,半途出现另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挥刀砍向文武,他受到惊吓之余,急快提高手中的木碟来抵挡。刀劲猛烈,文武双手被震开,那刀连木碟一起砍在文武的胸口。幸好有那木碟护着,文武才免过鬼门关。不过,刀劲加上滑溜的地面,导致文武失去平衡而倒地。余劲未消,文武在地面滑了数尺,回到刚才的位置,就是那要害受伤的刺客旁。
“一个小犊和一个老牛你都应付不了?”那黑衣人笑道。
“你……你别插手!”那脚趾受伤的刺客慢慢坐起。他刚才吃了文武的亏,加上同伴的讽刺,杀意及时飚升,他瞪住文武,双眼红得可怕。
“我已经等到不耐烦。你解决那个小的!”那黑衣人走到师傅前,举起弯刀。
眼见师傅已经不能动了,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危在旦夕,文武叫道:“师傅!”
“先顾好你自己!”那要害和脚趾受伤的刺客捡起了刀,向文武的背快刀砍下。
文武听到背后那刺客捡刀的声音,知道背后来的是致命的一击。他没有回头看,因为已经来不及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前冲,避开后面这一刀,奔至前面那未知的第二刀。
如果我冲向师傅,若前面的黑衣人挥刀砍来,我是不可能躲避得到,就有如飞蛾扑火!
此时此刻,文武随时一命呜呼!他碰到地上的木碗,马上想出一个法子。
对了!我把这碗抛向前方黑衣人的头,然后冲向他。当他挡开那飞碗之后,我便能够靠近他,把他推出屋外。
文武抛了那木碗,随后极力奔向那刺客,同时注视着他的弯刀,希望能及时应对它可能会有的任何挥舞。
那刺客停手收刀,并没有继续砍向师傅,这对文武来说他的方法已经成功了一半,但,只是成功了一半而已。那黑衣人并没有挥刀挡开那飞碗,而是轻易的摇头避开。这让他有足够的时间给文武一个他无法避开的完美砍击。文武正冲向那刺客,眼看一瞬间那刀刃已劈到自己的额头前不到两寸的距离。
失策,避不开了!
说时迟,那时快,文武的双脚被板地上的弯刀绊到而跪下。因着地面上的油,他往前跪滑。敌人的刀从正面砍来,文武的身体自然而然会往后退。不知道是急中生智还是反射动作,文武躺下身子,结果就这样沿着那刺客的脚边滑过,避开了第二刀。
文武感到有些释怀,因为避过刚才的前后两刀。这释怀感非常的短暂,因为他没有察觉到还有一个蒙面黑衣人在那给于第二刀的刺客后方。他没有想到还有第三刀紧接而来,刀刃迎面而来,他用前臂护脸,闭上双眼,迎接被劈毙的一刻。
砰!响亮的一声,在文武的面前发出,他的脸颊还感到空气的波动。随之而来的是嘭的一声。他张开眼睛,那给于第三刀的黑衣人向后退了数步,左手按住腹部,右手的刀已经脱手,插在壁上,还摇动着。
文武前方出现多一名汉子,他的双手握住一条直立撑地的棍子,身子却在半空中,双脚踢在那黑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被踢飞,穿过门口,跌下去。
这木屋的草制部分已经被烧光了,只剩下木制的部分,如地板和地板下的撑木,以及正在着火的横梁和木壁。
这汉子转过头来看,文武瞪大眼睛,喊道:“农大叔!”
“小心!”农大叔喊道。
文武并不知道危险从什么方来,猜多数是从后面来,他想往前跳,但这样会与农大叔碰撞。他只好往左前的方向翻一个筋斗,半蹲,身体摆着有如准备起跑的姿势,才回头察看情况。
农大叔一个转身,脚站弓步,快棍向那企图击杀文武的刺客的额头疾刺,他来不及反应,中了重击。第一招得手,第二招趁势追击。农大叔挥转棍子半圈,扫击那刺客的双脚,那给于第二刀的刺客被摔得四脚朝天。
农大叔循劲再转一圈,一记抡棍打向那要害受伤的刺客。他的脚趾受伤,所以只能半跪,无法随心移动,他用双手握紧弯刀保护左耳,硬接那抡击。一寸长一寸强,这抡力非同小可。那刺客被打到趴在地上,不动了,弯刀也被打歪了。
农大叔跳在空中,回身一转,木棍由上而下砸在那被摔得四脚朝天的黑衣人的胸口上。他的痛喊完全盖过骨折的声音。
“快逃!”农大叔喊道。
这树上的木屋是环绕着一棵大树搭建,所以屋子中心是树身,树身直径约六尺长。这屋顶上的树身,绑着十二条用竹和藤编扭而成的粗绳索,绳索的另一端都是绑在木屋的四面八方,距离不一的树上。对外人来说,那些绳索只是用来支撑和固定这木屋,但只有师傅和文武才知道它们的真正的用途。那些绳索的另一端都比较低,因此形成可以从那木屋陡溜的倾斜度。这十二条粗索是被当成溜索使用,都是被预备用来逃亡的。
文武看见多条溜索已经着火,包括十一号的!
数名黑衣人拥进屋内。农大叔背对着文武抗敌,避免敌人伤害到文武和师傅。他右前左后,双脚站开约两尺的相距,双手握在五尺长的挑水杆棍中段,右手阳把为先锋手,左手阴把。他同时对抗四名刀客,甲、乙、丙和丁。农大叔的棍术是前后段并用,轮流击打,攻法滔滔不绝。兵器对决的声音不断在文武的身后传来。
十一号的溜道是到达清水河另一边……对!清水河又宽又深,只要过河了,切断那唯一过河的溜索,我们就会安全。
文武找到一条完整的麻绳和溜梆。那溜梆是一个铁钩,有两个手柄,手柄上段有洞,是用来绑绳子的。
九号的溜索还完整无缺,就用这条。途中可以接到十一号的溜道!
文武把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入一个麻布袋子里,然后把它挂在颈项。他扶着师傅走到屋边的走廊。一名黑衣人跟在他们的后面,用匕首往师傅背后刺。电光石火之际,农大叔挥棍穿过窗口,突刺那黑衣人的右腋下。那黑衣人一个转身,农大叔刺了个空。
眼看文武师徒俩即将溜走,那走廊上的黑衣人感到着急,便快步再刺向师傅。当他经过刚才那窗口时,农大叔再次刺棍。这一刺是朝他的头部攻去,却被他摇头闪过。农大叔挥棍劈下,打脱了那黑衣人的匕首后,再撩向他的脸。那黑衣人用一只前臂护脸,同时后退数步。
文武用麻绳的一端勒住师傅和自己的腰杆,与师傅绑在一起,然后把麻绳的另一端绑在那溜梆,把溜梆钩在九号的溜索上。那木屋突然震抖和摇动,文武停步。
“别管地震,快逃!”农大叔力抗四名黑衣人,喊道,“到了下一站,立刻把那条溜索切断!”
文武知道农大叔的用意,是防止敌人轻易追上。他双手紧握住那溜梆,然后身子仰卧滑下。
那走廊上的黑衣人捡起匕首,走近九号溜索,又被农大叔阻止。农大叔同时对抗前面的四名刀客和阻止后面的刺客割断溜索,攻防出现破绽。刺客甲砍伤农大叔的右大腿,农大叔蹲下,使出棍法里专攻对手下盘的招数,专打脚趾,脚背,小腿胫骨,大腿内外侧和要害。位于农大叔右前方的刺客甲和刺客乙的下盘被他多处击打而倒地,而在左前方的刺客丙和刺客丁则被打到节节后退。农大叔迅速检查大腿的伤口,所幸刀伤不深,便再站起来。
那走廊上的刺客快速割断九号溜索中较细的竹条和藤条,很快的,那溜索已经被割断了三分之一。
另外两名刺客,戊和己,速到甲和乙的空置,接力攻上,补上猛刀和快刀。四刀一棍相争二十余招。农大叔由右至左往敌人们的头挥一个抡棍。第一至第三名黑衣人全退开,唯有刺客丁蹲下猛力扫刀,非要砍断农大叔的左小腿不可。农大叔往后一跳,穿过窗口到达走廊。那走廊上的黑衣人还来不及反应,已被后面的农大叔撩击要害。他松刀和按住疼痛之处,前曲身子。农大叔在他的屁股加上一脚,把他踢到趴滑至走廊的转弯处掉下。
这时,树屋的木壁已全被大火吞噬了。农大叔为了保护九号溜索,站在那溜索下,走廊上迎敌。屋内的刺客们一起踢倒他身旁的墙壁,企图要把那火势旺盛的木壁压下农大叔。农大叔一个空翻,穿过同样的窗口,跳到屋内。那道墙壁连同外边的走廊一起塌下,落到地上。
农大叔背对倒塌的部分,只要再退多一、两步,就会堕下。但他临危不乱,见招拆招,力敌四名刀客。
文武和师傅从木屋滑到一棵树上后,地震已经停止。他砍断那溜索,因握不紧树身而跌下,他双手不停捉拿周围的树枝,双脚也不停的寻找支撑点。下跌数尺后,文武因左手抓住一根树枝,才勉强止跌。平时的他三两下便爬上到那更高的溜索,但现在他背着师傅,多了一倍多的重量,他用了比平时多几倍的时间攀爬。他咬紧牙根,极力的攀上到更高的溜索,继续滑溜到下一棵树。因为是下山,接下来的数道溜索都是一条比一条低,文武无需再向上攀,所以逃的更快。
农大叔看见九号溜索松下来后,知道文武和师傅已经安全,便改守为攻。农大叔与那些刺客交手了两百余招,已经摸清了黑衣人的刀法门路。他的棍招变得比先前更快,咻咻,戳中在前方的刺客己和刺客丙的巨阙穴。他们的兵器纷纷落地,跪下和抱腹。
农大叔横格左边刺客丁的砍击,左脚猛踏在对手的右脚背上,刺客丁一声痛呼。刺客戊从右边偷袭,农大叔来一个后戳,棍子经过他的右腰边,刺击偷袭者的喉咙,这是致命的一击。农大叔转棍半圈,敲打刺客丁的左耳,他跪地后趴倒。
农大叔观望这木屋,它已经被火吞噬了约一半,屋内烫热无比。
刚才被打中巨阙穴的刺客己和刺客丙欲捡起武器,农大叔冲前赶在敌人拿到武器前,使一个撩棍,打在刺客己的下巴,他后翻一圈,躺地后就不动了。刺客丙挥刀横扫农大叔的小腿。同时,已经偷偷走到农大叔背后的刺客庚,砍向他的头。农大叔直立棍子撑住自己,跳过并落在刺客丙身后。这是一石二鸟之着,同时避过了刺客丙和刺客庚的两面攻击。
农大叔双脚还未着地,那在刺客丙后面的刺客辛和刺客壬已经攻来,他们交手了十余招,一时分不出优劣。刺客丙矮下身子,欲在农大叔打斗时暗伤他的脚,却被他发现。农大叔转身一记蹦棍,根狠狠打在他的背上。刺客辛趁机快刀砍向农大叔的后枕。农大叔左脚跪下,转身,回棍一拨,打脱他的手里刀,接着连刺他的右肋三下。趁刺客辛倒下之前,农大叔偷戳刺客壬。他以刺客辛为遮掩,挥棍经过他的腹前,戳向刺客壬的巨阙穴。刺客壬来不及格开突而那其来的戳击,结果吃了一记重击。
横梁突然塌下,农大叔拨开四、五条着火的木条,炭灰却进了眼睛。对刺客庚来说,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他在农大叔的背上砍了一刀。农大叔痛呼和跪下,伤口立刻鲜血四溢。
多条溜索被烧断,把这木屋的墙壁打破,其中一条带火的断索打在刺客庚的左脸。断索扯力强猛,刺客庚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他的脸上黑布破烂,血肉模糊。
农大叔弄干净眼睛,看见一条断索迎面而来,他双手紧握木棍格挡。棍子被截成两段,他的胸口也受到断索的鞭击,拉力使他破墙飞出,落在走廊。
整个树屋开始崩塌。农大叔脱掉上衣当溜梆用,选择用唯一一个还未被火烧断的溜索滑走。但他因为胸口的疼痛而在半途中松手掉下。
文武过了清水河,扶着师傅越过森林,走了一段很长的路,到达一个海边,便把师傅安顿在那里的一个小木屋里。
文武摇动师傅的肩膀,说道:“师傅,师傅,你怎样啦?”
师傅慢慢微开双眼,咳了两声,说道:“去……找……沈医……师救……我……”说着把一块木牌交给文武,又晕了过去。
“师傅!师傅!”文武紧张叫道。
文武查看师傅只是晕了,便松了口气。
把师傅一人留在这里,万一有坏人或野兽,他老人家会很危险。但如果带师傅一起去,一路上奔波劳碌会加速师傅的毒性发作;如果我一个人一路跑去,可以在短时间内带医师来,对师傅更加好。
文武仔细看看小木屋,才知道这是渔夫用来放捕鱼器具的地方,他往海上看,看见有数膄停泊的渔船。
也许这里附近会有屋子……但谁会帮我照顾师傅呢?
文武看到一名男子和一名小孩提着灯笼走向停泊的渔船,就跑去求帮忙。
小孩看见文武,惊喜道:“大哥哥,你是昨天那位哥哥!”
文武较迟才认出他是昨天所救的那名孙子,小吉。
小吉对那男子说道:“爸爸,这就是昨天救我和婆婆的大哥哥。”
小吉的爸爸,周八,是一名渔夫。他在正要出海捕鱼。
“谢谢你救了我的妈妈和儿子。我是周八,是小吉的爸爸。”周八道。
“周大哥,不用客气。”文武道。
周八感到奇怪文武这时候出现在这里,问道,“现在才凌晨,为什么你……”
“周大哥,我的师傅生病了,我要去找医师,请问你们可以暂时安置在你家,麻烦你们照顾他吗?”
“当然可以。你的师傅在哪里?”
文武指向那木屋,说道:“在那里。”
“好,把他带去我家吧。”
“非常谢谢你。”
在路上,小吉问道:“还有另一名大哥哥呢?”
文武听到小吉问起程豪,心里一酸,说道:“他现在不得空来。”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有空时,我叫他来找你。”
“恩,恩。”小吉笑着道。
文武把师傅背到周八的家,安顿好他,道:“师傅,我现在就去找沈医师来救你,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文兄弟,不如等天亮后才去吧。”周八道。
“不行呀,周大哥。等越久,我的师傅就越危险。”文武道。
“文小弟,你所要走的那条山道是非常危险的,晚上会有野兽出没。”陈婆婆担心道。
“谢谢你们的关心。我也管不着这么多。”文武道。
“那你要小心。我们会照顾你的师傅,你放心。”陈婆婆道。
“谢谢你们。”文武说完,便起程到第三平民区去。
第六章完。
浪之岩武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