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奴才不敢延误,也幸好薄家距离不远,就这么一路直奔到了大门外。
“开门!快开门!”
门房正在吃他的午饭,敲了老半天,总算姗姗来迟。“是谁啊?”
“小的要见老夫人!”奴才大声嚷嚷着。“出事了……制台大人出大事了……快点让小的进去禀告……”
“什么?快!快进来!”门房也被他的话给吓倒了。
于是,那名奴才挥汗如雨地来到薄母居住的院落。
这时的双月也正巧在小厅内,现在连中午都会故意跑来陪婆婆用膳,无非是要让她习惯自己的存在。
“今天的鱼汤很鲜甜,里头有很多钙质,婆婆要多喝一点……”她先喝了一碗,马上赞不绝口。
薄母狐疑地觑了她一眼。“你说……概什么来着?”
“我的意思是说汤里有很多对身体有好处的营养……”双月先盛了半碗。“只要喝一口就知道了。”
“还不都是鱼汤,也没多大差别。”薄母撇了撇嘴角,嘴巴上似乎不领情,不过还是执起白瓷汤匙舀了一口来喝。
双月才要开口,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嚷嚷。
“不好了……不好了……”前来通风报信的奴才一路跌跌撞撞地,就是想要快点见到人。“出大事了……”
闻声,彩荷已经先出去骂人了。“是谁在大呼小叫的?究竟懂不懂规矩?”
那名奴才使出全力大喊。“别管什么规矩,大人出事了!”
屋里的人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到底出了什么事?”双月脸色丕变地冲出去。“快说!”
他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小的听万才说……皇上派了钦差大臣到江宁来……说制台大人贪赃枉法、收取贿赂……奉旨要把他押解进京……所以要小的赶紧来跟老夫人禀明,快点想想办法……”
双月脸色陡地刷白了。想到鬼阿婆说相公的命运只是偏移了,即便能活过二十八岁,劫数还是存在,只是不确定何时会降临,难道指的就是这一关?
“……你说什么?”薄母也从厅里出来,听到奴才这番话,按着心口,一副快昏厥过去的模样,几个贴身婢女连忙伸手搀住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双月颤抖着声音追问:“那么大人怎么说?”她当然相信相公的清白,不可能会贪污,那么就是有人诬告了。
“小的也不怎么清楚……”奴才摇着头说。
此时的薄母早已吓得方寸大乱,只能大声哭喊。“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该找谁来帮忙?听说皇上最恨的就是贪污的官吏,子淮要是被押回京去,一定会被处死的……对了……去找曹大人,求他去跟皇上说几句好话……”
“先不要着急,我现在就去问个清楚……”双月只能强迫自己要冷静,没什么难关过不了的。“你来帮我带路!”她没去过相公上班的地方,只知道离家不远,用跑的应该很快就到了。
奴才马上点头如捣蒜,迭声说是。
“婆婆就留在家里等消息……”
薄母低斥道:“你懂什么?就算去了又有什么用?”
“不去又怎么知道没用?”双月板起小脸,娇喝一声,让薄母当场震愕,一时之间无法反驳,接着她又摆出当家主母的威严下令。
“彩荷,你们都在这儿陪着老夫人,还有府里的人各自做自己的事,不要慌张,要是有任何状况,我会马上派人回来通知。”交代完毕,她马上转身,跟着那名奴才要出门。
“夫人,还是先让人备轿……”紫鸳连忙说道。
双月摆了几下手,连头也没回。“我怕来不及,用跑的会比较快……”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乎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话才这么说着,便一手拎着裙襬,往大门口的方向奔去,连那名奴才都还跑不过她。
“夫人等等小的……”
“你跑快一点!”运动神经不错的她开口催道。
那名奴才只能拼了小命赶上。
就这样,双月无视路人的异样眼光,使尽全力地奔跑。
她想到古装戏里头演钦差大臣的,都可以手拿尚方宝剑,然后来个“先斩后奏”,说不定已经把薄子淮的脑袋给砍了,双月几乎是用破金氏世界纪录的速度赶到,跟在后头的奴才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把守辕门的士兵说明身份,才得以放行。
双月心急如焚地跑向前厅,此刻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出对策,也只能等见到这位钦差大臣之后再说了。
“不相干人等不准进来!”禛贝勒带来的随行人员将双月挡在厅外。
被人挡在外头进不去的双月,只好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就见薄子淮虽然跪在地上,依旧不卑不亢,似乎正在说服坐在主位上的男人,让她看了好心疼,又好生气,要是知道是被谁陷害的,绝对要那些人好看。
“我是两江总督薄子淮的夫人,不是不相干的人……”双月高声表明身份。“让我进去见钦差大臣!”
薄子淮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女子嗓音,心头一紧,猛地回头,果然见到双月试图要突破重围。
“你来这儿做什么?快回去!”他低斥。
就算是命令,她也有拒绝的权力。“我和你是夫妻,怎么可以在这个节骨眼里抛下你不管?”
无论如何,双月都要想办法帮相公度过这一劫。
坐在主位上的禛贝勒朝随行人员比了个手势,总算让双月得以进门。
双月半垂螓首,来到相公身边,然后跪下请命。
“钦差大臣,我……不是,妾身的相公是冤枉的,他这个人脑筋死板板又硬邦邦的,根本不懂得转弯,只会按照规矩行事,要他去贪污,还不如一刀杀了他比较快。”她一鼓作气地把话说完。
跪在她身边的薄子淮听了这一串话,俊脸泛柔,心情整个平静下来,只要所爱的女人相信自己,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又有何妨。
端坐在椅上的禛贝勒听完这番带了几分粗鲁,却又直率的话,沉吟一下。“即使如此,也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双月反应也算是很快。“那么就请钦差大臣给个几天的时间,让妾身的相公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禛贝勒一脸沉思状。
她猛地抬起头。“真的只要几天就够了……啊!”
直到这一刻,双月才看清这位钦差大臣的长相,冷不防地低呼一声,脸上露出明显的惊愕。“贝勒爷?”
禛贝勒也觉得她有些面熟,慢慢地在记忆中搜寻见过的面孔。
“你是……哈雅尔图的养女……”也就是在数月前,救了嫡长子一命的女子,似乎有听福晋提过她嫁人了,不过并没有太过留意,想不到却是嫁给两江总督,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中见面。
“呃,是,贝勒爷。”双月还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这位未来的大清皇帝,这该说巧还是不巧?
他想到曾经说要还人情的事,于是从善如流。
“你救了本贝勒的嫡长子一命,这个人情一定要还,如果这就是你的请求,本贝勒可以宽限七日。”禛贝勒认为已经很宽容了。
双月马上猛摇着脑袋。“妾身并没有要贝勒爷还这个人情……”
“你方才不是还急着为相公喊冤,怎么却要拒绝本贝勒还这个人情?”他不免产生了好奇心。
听到禛贝勒这么说,这一剎那,双月真的想收回之前说过的话,要对方还这个人情,好放相公一马,可是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她还是决定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跟禛贝勒讨这个人情了。
“妾身那天已经说过不要贝勒爷还人情了,既然已经那么说,怎么可以突然反悔?做人不能因为自己快死了,就要别人报答之前的恩情,那当初所做的善事,不就变得很虚伪,也不是出于真心,那就没有意义了。”
她做对了吗?
万一禛贝勒执意要将相公押回京去,恐怕真的凶多吉少,可是若出尔反尔,这个在历史上出了名心胸狭窄、行事狠毒的下一任大清皇帝,搞不好会恩将仇报,那么同样是死路一条了。
莫非这是在考验她?
事到如今,双月只能赌一赌了。
禛贝勒先是一怔,接着沉默了,如果她方才企图挟人情来为自己的相公求饶,那么他绝对二话不说,即刻将两江总督押回京问罪。
而他也确实被双月这席话给打动了,只因有这种想法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如此一来,可就救不了你的相公了。”
“妾身不想利用这个人情来救相公,只是想要请教贝勒爷,难道就不想查出真正的‘真相’,揪出真正贪污的官员,还有藏身在幕后那只真正的黑手,让百姓安心,也让皇上没有后顾之忧?”双月只能说之以理。
“到时皇上不但不会怪贝勒爷办事不力,还会大大的夸奖一番,留下好印象,以后更会委以重任,这样不是更好吗?”接着,她又动之以情,就不信这个男人不会想在皇上面前力求表现。
“你这话确实有点道理。”他淡淡一哂,上回见面便觉得此女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如今更加认为双月胆识过人,对于所言之事也颇为认同。
双月朝他磕了个头。“妾身只求贝勒爷给几天的时间就好,到时还是无法证明,也就无话可说了。”
过了半晌,禛贝勒仍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