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心流”,就是许多人形容自己表现
最杰出时那份水到渠成、不费吹灰之力的感觉,
也就是运动家所谓的“处于巅峰”、
艺术家及音乐家所说的“灵思泉涌”。
生产、维持及休闲类活动虽已占去人们大部分的精力,不过,有人热爱工作,有人憎恨工作,闲暇时光也不见得人人懂得享受,反倒有人因无所事事而备感无聊。由此看来,我们日常所做之事固然与生活形态有关,但如何体验与感受这些行为却更为重要。
就某些方面而言,情绪是构建意识的最主观成分,因为只有你才能判别自己是否真正体验到爱、羞耻、感激或快乐。但情绪同时也是心灵最客观的成分,因为恋爱、羞愧、惧怕或快乐时所体验到的“衷心感受”,通常比我们对外界的观察,或由科学与逻辑中所学到的一切更为真实。
心理学家在文化互异的人种当中,区分出9种可通过面部表情反映的基本情绪。由此看来,我们可以认定,人类因为能看能说,而具有一组相同的情绪状态,但若再加以简化,我们也可以认定,所有情绪都呈现两极性:一是正面迷人的,一是负面排斥的。由于这项简单的特质,人类反而能选择利己的事物。例如,婴儿对人的脸部很感兴趣,看到母亲也很高兴,这是因为这些情绪将他和养育者紧密相连;我们会对进食或异性相伴感到愉悦,那是因为人类若对饮食男女不感兴趣,种族必定无法延续;我们在看见虫蛇、黑暗、腐臭物时,会本能地感到厌恶,则是因为这类事物在昔日的演化进程中,皆有不利生存之虞。
除了纯粹遗传性的不同情绪,人类还发展出许多微妙、敏感或低劣的情绪。由于自我反省意识的形成,人类得以“操纵”感情,以其他动物无法做到的方式假装或玩弄情感。前人借由歌曲、舞蹈或面具引起恐惧、敬畏或兴奋的感觉,今人则利用电影、药物或音乐达到异曲同工之效。情绪原是用于回应外在的世界,现在却经常违背原意,成了“为情绪而情绪”。
你对快乐了解多少
快乐是正面情绪的原型,亚里士多德之后的许多思想家都说过,人类的所作所为,最终都是为了追求快乐。我们之所以想追求财富、健康或名声,都是为了借此得到快乐。然而,追求快乐也不是因为它可以带给我们其他好处,因为快乐本身就是目的。但快乐若真的就是终点,我们又对它了解多少?
20世纪中期之前的心理学家向来不愿研究快乐,因为当时行为科学主流观点认为,主观情绪不宜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数十年来,直到身份未明的经验论在学术界站稳脚跟,主观经验的重要性才再获彰显,对快乐的研究才开始热络。
研究结果虽出人意料,却也不算太陌生。例如,虽说问题和悲剧频传,但世界各地的人对自己的描述总是快乐多于悲伤。以美国而言,基本上,有1/3的受试者表示自己“非常快乐”,只有1/10的人回答“不太快乐”,大多数的人还是将自己定位在中等程度的“相当快乐”。其他数十个国家的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果。
但是,为什么古今中外的思想家在体悟人生的痛苦与短暂后一再告诉我们,世界充满生老病死,人类注定无法快乐一辈子,而这项研究却得出与此相反的结果呢?也许其间的差异就在于:先哲先贤倾向完美主义,人生的不完美令他们难展欢颜,但芸芸众生却能不完美地欢愉度日。
当然,我们也可以采取较消极的解释,例如,在接受调查时,受访者往往会假装很快乐,或是故作姿态。正如马克思所言,工厂的劳工可以自觉快乐无比,但这种主观的快乐是自欺欺人,毫无意义,因为这些劳工已被剥削劳力的体系所异化。法国文豪萨特早已说过,大部分人都生活在“错觉”之中,甚至假装自己生活在最好的世界中。后来的福柯及后现代主义人士说得很清楚:他人的话并不反映真实,只能视为一种叙述风格,一种只局限在话语上的说话方式。
然而,上述出自个人感悟的论述虽提出了若干重要观点,却同时也染上了学术傲气—这些人士自认对现实的阐释胜过芸芸众生的直接经验。尽管马克思、萨特及福柯心存疑虑,我仍认为,当一个人说他“相当快乐”时,我们就没有理由漠视他的声明,也不应将他的话倒过来思考。
另有一项既出人意料却又不陌生的发现,来自物质生活与快乐的关系。
一般人都认为,居住在物质环境好、政治较稳定的国家里的人,会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快乐(例如瑞士、挪威人会说,他们比希腊或葡萄牙人更快乐),但这并非定律,例如贫穷的爱尔兰人便表示,他们比富裕的日本人快乐。不过,即使身处同一社会中,钱财与生活满意度也不存在固定的关系—美国的亿万富翁只比一般收入的民众快乐一丁点儿而已。1960~1990年间,当美国的个人收入节节上升至两倍以上时,声称自己非常快乐的人的比例仍稳定在30%的水平。
根据这些发现,我们至少得出一项肯定的结论:只要不是十分贫穷,再多的金银珠宝也不见得能提高人们的快乐程度。
人们自述的快乐程度,也与个人特质有关。例如,健康、外向、自尊自重、婚姻稳固的人,与疾病缠身、内向、离过婚、自卑的人相比,前者更有可能表示自己很快乐。正因为如此,后现代主义者的质疑方能站得住脚。不管在现实生活中的真正体验如何,似乎健康的人更易觉得快乐。由于受访者的原始资料都经过当事人的阐释,他们在描述感受时,其实是在叙说自己的情绪,因此,表示乐于自己抚养子女的职业妇女,在实际生活中,可能比不必为生活忧愁的女性更加快乐。
不过,快乐并非唯一值得研究的情绪。事实上,要想改善生活品质,不应从快乐着手,理由之一是:在自我表白下,快乐并不像其他感受一样,具有显著的个人差异。不论生活多么空虚,多数人都不愿承认自己不快乐。
此外,快乐这种情绪的个人色彩比较重,对情境的反映不是那么显著。换言之,不论外在情况如何,总是有人认为自己很快乐;有些人则不论发生何事,始终认为自己不大愉快。相比之下,其他情绪更易受到个人行动、同伴或地点的影响,变化也相当直接,而且也和主观的快乐联系紧密,长远看来,或许其他情绪还有助于提升快乐的程度。
举例来说,一个人的积极、坚毅及警觉程度,取决于他做什么—面对越艰难的任务,这些情绪越是强烈;一旦任务失败或志不在此,这些情绪也就变得薄弱。当我们自觉积极、坚强时,也比较可能感到快乐。因此,在决定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刻,你也决定了自己快乐的程度。
生活质量不仅仅取决于快乐,也包括我们为了追求快乐而做的事。如果一个人不能设定生存目标,不能充分运用心智,他所获得的美好感受不过只是人类潜能的一小部分。人若像伏尔泰笔下的老实人那样离群索居,以耕种自足,这种生活便称不上美好。没有梦想、没有风险,生活也就变得微不足道。
意图与目标
情绪源自人的内在意识状态。忧伤、恐惧、焦虑或无聊等负面情绪,会在内心产生“精神熵”(psychic entropy),导致我们无法集中精神处理外界事务,也无法恢复内在主观情绪的常态;快乐、力量或机敏等正面情绪则是“精神负熵”(psychic negentropy),你既不必费心思量,也无须自艾自怜,精神能量自可畅通无阻,进入你所有的思想及行动中。
当我们决定将心思投入特定工作时,就是替自己设定了一项目标;至于循着目标前进花了多少时间与力气,则又牵涉到动机。由此可知,意图、目标及动机也同样属于“精神负熵”的呈现。在集中心力、设定事情的轻重缓急之后,意识即能变得井然秩序。若缺少这些情绪,心智运作必定杂乱无章,感受也会瞬间趋于恶劣。
不少证据显示,虽然人们在自动自发时感受最佳,执行责任性工作时的心情却不见得最恶劣。当你做事的动机是因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此时才是精神熵的最高点。由此可知,不论行动的目的是出自内在动机(自愿)还是外在动机(被迫),都比漫无目的的行动来得好。许多人一生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处于这类无动机状态,这部分仍具有极大的改进空间。
意图所需的精神能量是短期的,目标则需要长期的精神能量。你会被塑造成什么样的人,最终还是受你追求的目标所左右。一个人若缺乏一贯的目标,就会三心二意,难以贯彻始终;唯有确定目标,持续投入精力,个人才能获得循序渐进的经验感受。这种稳定合理的行动、情绪或抉择所呈现的秩序,也将如个体般具有“个别性”。
目标也决定了一个人的自尊。诚如百年前的哲学家威廉·詹姆斯所指出的,自尊心的强弱取决于期望与成功的比例,自尊心弱是由于目标定得太高或成功次数太少。由此可知,成就高的人不一定拥有超强的自尊心,例如,成绩优秀的亚裔美籍学生,他们的自尊心便比其他成绩差的少数族裔弱,问题症结在于他们将目标定得太高,成功大为不易。此外,外出担任全职工作的母亲,其自尊心也比不用工作的母亲弱,原因是她们虽有较高的成就,却仍达不到自己的期望。
掌控你的精神能量
意识的内容也包括心理认知的运作。思考是万分复杂之事,我们无法在此作系统化探讨。不仅如此,在讨论日常生活时,我们还不得不加以简化。
通常只要一提到人类的思考,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和智力分不开,并且多半对思考的个别差异感兴趣,例如“我的智商有多少”或“他是数学天才”等。但智力涉及各种心智运作的过程,如个人心算的能力,或对文字资讯的感受度。但美国心理学家霍华德·加德纳却表示,智力的概念也可延伸到辨识及使用肌肤感觉、声音、感受与视觉形状等各式信息。有些儿童天生具有超乎常人的音感,比其他人更善于辨别音色与音调,长大后也比同辈更容易学会辨识曲调、编写和音。同理,幼年时的若干优点,日后也可能发展成超凡卓绝的视觉、体育或数理能力。
要使先天的才能转变成充分发展的智力,你就必须学会控制注意力。唯有不断投注精力,具有音乐天赋的孩子才有可能成为音乐家,具有数学禀赋的儿童才可能成为工程师或物理学家。要达到专业人士的心智运作水准,需要花费更多心力去吸收知识与技能。莫扎特固然是神童与天才,但要不是父亲在他一脱离襁褓后立刻逼他练习琴艺,恐怕这份才气也难以开花结果,取得日后的成就。学会集中注意力,我们方能掌控自己的精神能量,进一步投入各种思考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