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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民国历史上最有名的一只老虎

网师园为苏州四大名园之一。该园始建于宋淳熙初年(公元1174年)始称——渔隐园,几经沧桑变更,至清乾隆年间(公元1765年前后)才定名为——网师园。此园为典型的宅园合一的私家园林。住宅部分共三进,自大门到轿厅、万卷堂、撷秀楼,沿中轴线依次展开,其亭台楼阁,无不高大敞亮,装饰雅致。

1931年,虎画大师张善孖和国画大师张大千兄弟从上海迁到苏州,他们兄弟二人在苏州寻找多日,最后便相中了网师园,这可是一处理想的住所呀。当时网师园的主人是清末奉天将军张锡銮。但张锡銮本人也从未住过此园。张大千因与张锡銮的儿子张师黄相交甚密,便有了借寓的机会。

就这样,张善孖和张大千举家一起搬到网师园,并成立了画室——大风堂,两兄弟在网师园内潜心做画,一时间佳作迭出。张大千主攻的是国画山水,苏州有数不尽的山水可供他挥毫,他倒还没什么。可是张善孖却苦了——因为他是画虎大师。张善孖在四川居住的时候为了画好老虎,曾经养过两只孟加拉虎,可是孟加拉虎喜食牛肉,而四川多猪肉,猪肉累食则生痰,没过多久,那两只孟加拉虎便得气喘病而一命呜呼了。

诺大的苏州城,却没有一只老虎,可供他张善孖临摹泼墨呀。

事有凑巧。原39军军长郝梦麟的部队在贵州行军的时候,在深山洞窟里抓获了一只虎崽,郝梦麟与张善孖熟悉,便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此虎。张善孖大喜过望,虽然身体不好,仍然抱病赶到汉口,载虎而归。当他抱着小虎经过苏州城的护龙街一带时,观看者人声鼎沸,道路交通为之堵塞。

这只小虎在网师园落户后,张善孖爱抚备至,每日为其温水沐浴,梳理被毛,并经常到集市上购买活鸡野兔而喂之。看着小老虎一天天长大,张善孖就亲切地把这只丛林猛兽叫做了——张虎儿。

张虎儿极通了人性,性情也是颇为驯良。张善孖几乎与虎儿形影不离,夜间也让它守在自己榻下。张虎儿乖得可爱,每当主人一唤,它总是俯首贴耳,嘴里呼呼作响,聆候主人的爱抚和吩咐。每当张善孖作画写生时,它或作卧伏状,或作蹲踞态,或作跳跃势,还每每引颈长啸。

经过几年的饲养,张虎儿从一只乖巧的小虎仔,最后变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张善孖每天与张虎儿耳鬓厮磨,对于老虎喜怒哀乐之态无不心领神会,他画的虎,一肩,一脊,一筋,一爪,无不精力磅礴,精纯逼真,随着张善孖画虎的声名远播,到网师园求虎画的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苏州书画界曾举行过一次收藏珍品展览观摩会,凡参加者均应携个人最得意的书画文物陈列,名曰——亮宝。会上众宝争瑰,异珍荟烁。没想到张善孖竟带着张虎儿进来,并把它带到台上,他大声说道:“这虎儿便是兄弟的展物,请各位观赏!”众人皆震惊不已,羡慕和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当代上海女画家、张善孖的门生章述亭也是特别喜欢张虎儿,这位美女画家还专门骑着张虎儿拍摄了一张照片,这张珍贵的照片至今还有保留,成为了章宅的传家之宝。

1934年秋,张善孖和张大千兄弟二人联合在北平举办画展。张善孖为了不辱大风堂的声誉,他先是去黄山写生。并栖居在一破败古寺中一住数月,等他对虎类生活的环境有了更深的理解后,这才回到了网师园,张善孖面对张虎儿,苦画月余,一幅丈二巨卷,名叫《黄山神虎》的力作便完成了——这副画画面顶端是数条瀑布飞泻而下,浪花飞溅,中间是白云,如絮如烟,下右侧则是苍松树梢,在寒风中抖瑟,画面上的张虎儿从山顶猛扑下来,怒目张牙,虎威逼人,如闻狂吼,天摇地动!

张虎儿看着画上的自己,满意得也是摇头摆尾,一个劲地连声啸叫。张善孖画了虎画万千,这一副《黄山神虎》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他乘兴还题了一首七绝:石涛画松能画皮,渐江画山能画骨。两师黄山住半生,未见当年此神物。

张善孖对这幅巨画珍爱异常,在北平画展开幕当日,他还亲自在虎图下面写上了6个小字——此画为非卖品。

这副气势滔滔,虎气逼人的大作吸引了无数的观众,《黄山神虎》面前,一时人满为患。宋哲元将军当时任29军军,他也参加了画展。宋将军看到张善孖的《黄山神虎》图,顿觉眼前一亮,赞不绝口,观赏良久,不想离去。总参议肖振瀛看出他有买画的意思,遂向主持画展的人提出:是否可以通融?

主持人哪敢做主,他一再陪笑表示:《黄山神虎》已标明了非卖品,是否请另选一幅虎画?宋哲元将军偏偏最看重这幅《黄山神虎》,表示一定要买下,钱根本不是问题。

宋哲元将军不肯表明身份,张善孖也弄不明白究竟是谁要买他的《黄山神虎》图,他被画展的主持人缠磨不过,便要了两千个大洋的高价,想要吓退买画人,没想到宋哲元将军并不介意,他立刻拿出20封大洋,将《黄山神虎》收归己有,并置于公馆的客厅中,朝夕观摩,并将其视若镇宅之宝!

《北平晚报》的记者无孔不入,没用三天,《黄山神虎》的真正买家宋哲元将军便被披露了出来,张善孖一听是抗日名将宋将军购买了自己的虎画,他不由急得直跺脚,第二天一早,他就和胞弟张大千一起,拿着那两千大洋直接来到了宋公馆。

宋哲元将军一听张家兄弟来访,他急忙接了出来。张善孖一抱拳说道:“宋将军,您29军的大刀队在喜峰口一线,杀得日军死伤惨重,闻风丧胆。我这副虎画怎么可以卖给您呢?我今天是来退还画金的,并把这副《黄山神虎》亲自送给您,也只有您这样的“长城抗战英雄”才真正配得起这副虎画呀!”

宋哲元听罢,颇受感动,但他知道张善孖确有实际困难,坚决不允!……并留张氏兄弟共进晚餐,酒席上三个人相谈甚欢!

半个月后,张善孖从北平回到了苏州的网师园,他抚摸着张虎儿的脑门,感慨地说道:“张虎儿呀,你知道吗,你能得到宋将军的青睐,可真是天大的幸事呀,如果29军能借助你的虎气,再多打几个胜仗,那你的功劳可就通天了!”

1937年,日本人发动了卢沟桥事变,张善孖和张大千兄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画家,二人自然不能上前线杀敌,他们一商量,决定以办画展的方式,出国为抗日前线筹募资金。

张善孖这些年通过对张虎儿的细致观察,虎类那卧、伏、跃、啸、舔、怒、嬉等各种姿式,他都已经成竹在胸了。张善孖为画展创作的一批虎画,尽皆都是他虎画生涯中的大作。

其中有两幅虎画最为上乘,一幅是《荒坡草虎图》,只见明月夜,短松冈,张虎儿兀立在荒坡的黄草中,它猛回头,目光绿幽幽、寒森森,威风凛凛,百兽震慑,画意别出心裁,令人叫绝。另一幅代表作《林泉怒虎图》,画的是张虎儿走向山泉时回首察看,但见虎儿双目如炬,须毛怒张,掀着鼻孔,发出一声吼叫,咄咄逼人之势跃然纸上。张善孖在上面题跋云:自古英雄气,原由素养充。爪牙饶锐利,草莽占丰功。力蓄牛吞势,文藏豹变同。深山闻震恐,一啸自生风!

张善孖最后携带着108副义卖的书画,坐火轮船温莎公爵号直奔欧洲。募款抗日的画展一经开幕,立刻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当时的法国总统勒勃郎亲往参观,并赞叹张善孖为“近代东方艺术的代表画家”。

当地的30多家报纸都为这次画展展开了连篇累牍的报道,张虎儿的虎画照片频频登上了报纸的头条。欧洲画展在半个月后结束,张善孖坐船直奔美国,美国纽约的画展也如期开幕。纽约画展竟比欧洲的画展更为轰动,美国社会各界人士对张善子的虎画好评如潮。人们敬称张善孖是“一代爱国画家”他为美洲带来了一只——和平之虎。

美国总统罗斯福及其夫人亲自邀请张善孖赴白宫作客。张善孖精心绘制了一张巨虎图,赠送给罗斯福,罗斯福视画为奇珍,特别吩咐将虎画挂在白宫林肯画像的一侧。

席间,罗斯福告诉张善孖——美国空军的陈纳德将军拟组建空军援华抗日,可是却苦无军徽,张善孖听完,十分激动,他按照张虎儿的形象,当即在总统府挥毫泼墨,精心创作了一幅《飞虎图》画面上的张虎儿肋生双翅,勇猛敏捷,虎气冲天。这副画被赠送给了陈纳德将军。陈纳德将军得到《飞虎图》后,欣喜异常,他当即将其率领的美国空军命名为“飞虎队”,并按《飞虎图》做了许多旗帜、徽章分发给了部下。

这幅珍贵的《飞虎图》至今仍陈列在美国的国家博物馆,成为该馆永久的典藏之作。

张善孖的画展在美国纽约,巴黎、纽约、芝加哥、费城,旧金山、波士顿等地共展出多场,他和其弟张大千共画的108幅作品卖得一张不剩,所至之处观众踊跃,募得捐款及门票收入逾百万美元。

这笔钱最后都被送到了抗日最需要的前线。中国老虎进入白宫,并能随着军机上天,张善孖也没想都张虎儿会有如此风光之举呀!

张善孖回到苏州网师园后,休息了五六天,一路消耗的体力这才算恢复了过来。这一日,江南名士杨云史特地造访,并向张善孖求一幅虎画。

张善孖对杨云史的求画要求慨然允诺,他当即对虎挥毫。杨云史见张虎儿对主人的招呼唯命是从,或蹲或跳,或步或趋,任由张善孖随意指挥。杨云史惊叹不已,连竖大指称赞。张虎儿聪明绝顶,一见外客夸奖自己,它得意非常,突然仰头大啸,室内梁上尘埃散落,杨云史被巨大的虎啸声震得头昏脑胀,心脏病当时发作,他“噗通”一声,跌坐到了椅子里。

张善孖恼张虎儿撒野惊客,他拿起了手边的镇尺,在张虎的脑门轻轻击打了几下,并呵斥数声。张虎儿通灵任性,认为主人当众羞辱了它,竟三日不饮食,日夜发出呜呜哀泣之声。

张善孖一见张虎儿绝食生病,也是急得一嘴燎泡,张大千在一边出主意道:“苏州城外有一座灵岩寺,如果求寺内的高僧印光法师能用佛法点化于它。没准张虎儿这绝食之疾,就霍然而愈了呢!”

张善孖急忙来到印光法师的灵岩寺,求高僧收虎儿为徒。印光法师从未收过禽兽为徒,但又碍于张氏昆仲的面子,他婉转地说道:“只要你们能把老虎送上山来,我便剃度于它。”

张善孖回到网师园立即找来两辆黄包车。车夫见只有他一个,便问道:“还有一人呢?”张善孖说:“张虎儿马上就到。”话音刚落,十几名仆人们便抱着患病的张虎儿走出大门。

车夫们大吃一惊,你推我让,谁也不肯拉张虎儿。张善孖许以数倍车钱,才有一个胆大的车夫咬牙答应下来。但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能让老虎屁股坐在脚踏上,头朝后望,爪子放在靠背上。他这才敢拉……就这样,张虎儿坐上了人力车,一路直奔灵岩山,一路上观者如堵,张虎儿又一次享受到了明星的待遇。

张善孖终于把张虎儿送上灵岩山。张虎儿一见印光法师,说也奇怪,虎目中的热泪立刻夺眶而出,并昂首哀鸣。印光法师既哀且怜,为它摩顶作祈祷,剃度为僧,取了法名。谁知张虎儿回到网师园没几天,便一蹶不振,仓猝夭折。张善孖痛哭流涕,将其厚葬于网师园中假山下,每日摆酒纪念,犹自伤心不已。

新加坡胡文虎、胡文豹兄弟在张大千的信中,他们得知了张善孖的情况,便对他发出了邀请,请他前往新加坡观光散心,并随信付来了一张船票。

就这样,张善孖坐船来到了新加坡,他为了感谢胡家兄弟的热情招待,特为胡氏二人,绘了一副《卧虎图》,图上的张虎儿凛然卧地,神态严整,威风频露之间,一股王者之气逼人。胡家兄弟击节大赞,此虎画真为天下第一神品也!

胡家兄弟便命人取张虎儿的头部特写,作成了“万金油”(今清凉油)的商标,并印到了万金油铁盒子的盒盖上。用张虎儿头像制成的商标,一直沿用至今,真可谓至有水井处,无不留下了张虎儿铿锵有力的足迹。

1940年10月20日,张善孖这位蜚声中外的画坛巨匠,由于长期的伏案操劳,又因失虎后伤心过度,在重庆歌乐山宽仁医院辞世,享年59岁。

事隔40多年后,飘居台北的张大千先生怀念网师园旧居,并寄情张虎儿,于是题写了一纸虎儿墓铭,自台湾辗转遥寄苏州。

墓铭上题着——先仲兄所豢虎儿之墓。

1986年,苏州市园林管理局按此书镌刻了墓碑立于网师园殿春簃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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