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门口竟是白露露呢?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不恰当的人!
说不恰当,是因为白露露的形象总是千变万化,完全看她需要。她可以是个良家女子、小家碧玉模样,也可以让你一眼就看出她的职业。正如此刻,她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浓浓的风尘气。这一点,在这个高尚住宅林立的地方,太过独特显眼。此时,已经吸引了路边的行人驻足侧目。
她此时正后退一步,肆无忌惮的打量荣梓义的这幢住宅,似乎在确定自己找的地方到底有没有错,那幅样子也完全可以解读为在估量房屋价值。待看到荣梓义来开门,她才放心的长舒一口气,娇笑道:“荣大少这里可真不好找啊。”
荣梓义立在门口,看着白露露对他巧笑嫣然,一时有些摸不透对方的来意。他见她踩着足有十公分的高跟鞋俏生生站在面前,一张精描细绘的脸光彩照人。可若仔细观察,却会发现她的大眼里竟带着些血丝,显然这几天没有休息好。而说话的声音也有所不同,比平常要高上几分,又嗲又娇。荣梓义见此情状,心里不由一动。
“怎么?荣大少不请我进去吗?”白露露朱唇微启,又是妩媚一笑。
荣梓义心中念头急转,但想两人僵在这里终究不太好看,便准备将门再打开一点,将白露露让进来。
白露露却在此刻伸出一只手搭在荣梓义的手腕上,撒娇道:“人家穿过大半个上海,好不容易找到你家,就是为了还你上次在新世界借给我的衣服。荣大少却难道连门都不肯让我进?”她嘴上说得浓甜如蜜,抚着荣梓义的手腕似乎温柔无比,手指上却暗暗使了几分力气,在与荣梓义较劲,不让他开门。
荣梓义立刻领会到她的意图,胳膊一抖,白露露的手就顺势滑了下去。他冷淡的道:“白小姐大驾光临,原是意外之喜。只不过房舍简陋,又毫无准备,今天恐怕无法招待白小姐,还请原谅。”他暗中观察着白露露的反应,见她虽然表情错愕,却几不可见的稍稍点了点头,便知自己料想的不错,继续道:“至于上次在新世界,荣某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白小姐不必挂怀。”
白露露却亮了亮手里的包裹,不死心的道:“荣大少认为是举手之劳,在我看来却是雪中送炭,这份情我怎能不记在心上?只是我在米高梅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你来,却总不见你大驾。想着荣大少一定是事务繁忙,抽不出时间,我便亲自给你送来,荣大少也不会不领我的情吧。”
荣梓义却道:“些许小事而已,荣某早就忘了,更不敢劳烦白小姐。”他堵在门口,仍没有让白露露进门的意思。
白露露嘻嘻一笑:“难道荣大少竟这样小气,大热天的,连口水都不肯赏给我喝?你不让我进去,我可要乱想了,莫不是荣大少金屋藏娇,里面有个女人?”
荣梓义面色一沉:“请白小姐自重。”
白露露伸出一根染了丹蔻的纤纤玉指戳了戳荣梓义的肩膀:“荣大少那么严肃干嘛?青天白日的,我还能吃了你不成?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屋里必定是有人。什么人啊,难不成比我还美貌?”
“自然比你美貌。”荣梓义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杨雨诗发话了。她从荣梓义身边露了半边脸出来。杨雨诗听见白露露莫名其妙的跑来跟荣梓义耍花枪,早就不满了,忍不住出言讥讽。
白露露吃了一惊,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料到屋里真的有人。荣梓义却是非常严厉的对杨雨诗道:“诗诗,进屋去。你怎么不问来历,随便跟人说话?!”
“怎么,跟我说话就掉了身价吗?”白露露终于生气了,扬声道:“荣先生说话竟这样伤人!”
“不敢,白小姐多心了。”荣梓义仍是冷冷的道:“只不过舍表妹一向家教甚严。若她在我这里,我却没有替她父母看管好她,让她认识了不应该认识的人,那罪过可就大了。”他的意思非常明显,已经是明指白露露算不得正经人,所以他根本不允许她与他表妹说话。
杨雨诗听到荣梓义的话,先是愣了一下,想到上次还与白露露同桌吃饭,大家相谈甚欢,荣梓义丝毫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这次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但她想表哥做事必有深意,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再吭声,乖乖的把头缩了回来。
白露露听了这话却面色涨得通红,高声发起脾气来:“有钱了不起吗?荣先生就这么高高在上?难道是我之前误会你了,还是你有了好的、看上了别的女子?是门里的那位吗……”
“白小姐!”荣梓义厉声制止她:“还请为我们大家都留几分情面。我们之前,没有熟悉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至于你拿回来的这件衣服,很抱歉,我送出去的时候就没打算要回。”
“情面?”白露露柳眉倒竖,愤愤的道:“你给我留情面了吗?我看这情面,恐怕不值一文钱!不过,这也怪我,热脸贴了冷屁股,上门让人羞辱罢了!”说完,她将手里的包裹往荣梓义身上一摔。
荣梓义并没有伸手去接,任由那包裹落在了地上。包裹散开,里面果然是荣梓义的那件大衣。
白露露似乎还不解气,冲上前去推开荣梓义,高跟鞋在大衣上踩了好几脚,才恨恨作罢。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一扭一扭的走了。
杨雨诗又凑过来,看着那件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就在门口地上散着,小声问道:“表哥,那衣服还要不要,需要我捡回来吗?”
荣梓义板着脸回到室内,看杨雨诗还站在门口,冷声吩咐道:“进来,关门!”
杨雨诗吐吐舌头,再看看那件衣服,毕竟不敢过去,转身将门关上了。
这时却见荣梓义轻捷的走到落地窗前,借着窗帘的掩护,向外窥探动静。杨雨诗也学着他的样子,从窗帘的缝隙中往外张望。只见宽敞的街道,一如往夕,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偶尔有几个行人经过,都是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只余郁郁葱葱的梧桐树洒下的片片绿荫,和知了单调重复的叫声。真不知道刚才的这场戏,是唱给谁看?
杨雨诗忍不住问:“表哥,你在看什么?”
荣梓义却只是摇头,示意她少安毋躁。
又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个黑衣男子,鬼鬼祟祟的来到门前。大热天,他还压了顶极低的帽子,走起路也是轻手轻脚,左右观望。
到了荣梓义门前,他手上的烟斗不知怎的就掉了。他四处看了看,蹲下身去捡,见无人注意,抓起那件衣服就塞到了自己宽大的衫子里。站起来,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又看看并没什么动静,便匆忙离去。不多时,已经消失不见。
“表哥,那是什么人啊?”杨雨诗瞪大眼睛问道。
荣梓义又摇了摇头。
“你真不知道?我不信。”杨雨诗嘟起了嘴:“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刚才在与白露露演戏。”
“我确实不知道。我所知道的,也就是白露露明显处于监控之中,她有着不得已的苦衷。”荣梓义道。
“是啊,这我也看得出。只是我不明白,你们这出戏的目的何在?她想要达到什么样的效果?”她拉了拉荣梓义的衣袖:“表哥,你告诉我呗,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不应该你问的,就不要问。有时候知道得多了,反而不是好事。你这好奇心也该改改了!”荣梓义把袖子从她手里轻轻的抽出,转回到桌子旁边坐下,陷入了沉思。他当然知道白露露的目的何在。因为此刻他的上衣口袋里,装着白露露借机塞进去的一张纸条。白露露是在请他帮忙传递消息。她很聪明,知道如果将纸条放在衣服里,会引人起疑,恐怕会连累到他。所以衣服只是个幌子,是她来找他的借口,也是她使的一个障眼法。这个女子的确不简单!至于消息传递给谁,荣梓义心中有数。
他长出一口气,却还是觉得胸口沉甸甸的象压了块大石一样。只觉得那个靠近心口的地方,犹如有热火炙烤一般,一直在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