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竹园虚掩的大门,房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苍苍的林海。
“种毅,黎叔!有人在吗?”岳云放声大叫,回应他的,只有猎猎山风。
这是哪儿?这片丛林,银铃敢断定此前她从未曾涉足。穿过潺潺的溪流,越过道伏的巨石,她隐隐听到了打斗的声音,仔细辨认,似乎是一男一女。她很好奇,沿着声音寻找,只见一片红云飘过,转眼消失不见。
“天啊!这飞腾术好生了得!”银铃心里赞道,同时有些羞愧。自己真是太懒惰了,实在对不起师尊。
“怎么不跑了,越仙?接着跑,也让贫道好好领教领教越仙的本事!”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的银铃马上回神。
“谁?”
黑影从天而降,道装打扮手持金色小弓的中年男人笑的如鬼魅。
“嘿!真无情!刚动过手,怎么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了?”
“你有病啊!我本来就不认识你。你若是追个红衣人,姑娘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她的去处。”
“哈哈哈哈,越仙,你失心疯了不成?这种蠢话说出来也想骗贫道?红衣,你看看你穿的什么?”道人桀桀地笑。
我穿的什么?你管我穿的什么!银铃撇嘴,下意识往身上扫了一眼。啊!她险些惊叫。大红的纱衣!怎么变出来的呀!
黑衣道士认定了眼前人就是他那死敌,趁银铃错愕的当口,出手便是杀招。银铃的道行比他差的远,勉强接了几招瞄到机会拔腿就跑。可惜,逃跑也要拼本事。那个真正的越仙想逃都难,何况她是个颜子货。
破空之声响起,威力强大的箭矢直指她后心。
“该死的!”银铃拼命向前一跃扑倒在地,利箭堪堪从头顶飞过,不等她爬起来继续跑,脖颈上已经感受到了剑刃的冰冷。
“湛卢既失,越仙,你就安心受死吧!”
强烈的恐惧让银铃紧张到了极点。“不要!这是梦!醒醒快醒醒!”有另一个她拼命要唤醒梦中的自己。就在她跃出梦境的一刹那,一个年轻男子陡然出现在道人的背后。
背嵬军的一处营帐里,岳云被噩梦惊醒了。那个被追杀的红衣女子,是她?
因为背嵬军今日演武,岳飞寅正便起床了,梳洗完用过早饭,正要穿戴甲胄,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响。他四下打量,发现竟是剑匣在轻轻地颤动。宝剑自鸣,何解?
岳云不来王宅,银铃课后也就不急着走,听玉蓉讲家长里短、跟王方讨论琴艺,或是给王忠民当个免费药童,都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哐当”,草堂大门被粗鲁地撞开,牛皋一马当先闯进来,后面跟着神色抑郁的董先。
“亲家,快收拾收拾,跟我去救命。”
“稍安勿躁。把话说清楚。救谁的命。”药庐之内,王忠民脚下像是生了根,任凭牛皋怎么拉也拉不动。
“你徒弟岳云,营医说人不行了。”
王忠民乘银铃的马车去了军营,回来的时候带着岳云。王家父子忙着救治,玉蓉在厅堂招呼牛皋董先还有岳飞,银铃犹豫再三,找到种毅,要他带自己离开。
“车上血气重,我回去收拾收拾再来接你呢?”种毅知道她讨厌血腥味。
“不用。”银铃摇头。“去江边吧,我想去走走。”
夕阳染红了江面,喧嚣渐渐归于平静。环顾四周,银铃想起来,这个地方,有一次赛完马,岳云带她来过。那时,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往事,他兴致勃勃地听、笑着与她击掌立誓说要陪她再去欣赏塞外风光……
“如玉,你的骑术在哪儿练的?”
“塞外,大草原。”
“真的?”
“当然。骗你作甚。”
“知道么,在草原上骑马,迎着风追逐太阳,你会觉得你的心有天那么高。到了晚上,篝火点燃,很多人聚在一起烤肉、喝酒、唱歌、跳舞,快活极了。还有诗里说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你在南方根本想象不出有多壮丽。你一定要去亲眼看看,我可以做向导。”
“一言为定!”
言犹在耳。
他会死么?王忠民能救他么?把人抬进药庐的时候,银铃偷偷看了一眼。以前那么生龙活虎的人,一动不动趴在竹榻上,悄无声息,好像个破败的布偶。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的。
“前天背嵬军演武,他从马上摔下来了。岳帅震怒,当即下令要将他处斩,张统领、牛将军他们苦苦求情才免去死罪、改打了一百军棍。”
坠马?以他的身手怎么会坠马?再说不过是坠马而已,至于要打要杀么?虎毒不食子,岳飞怎能下得去手?
“碰到个打球的弟兄,跟我说,他们有重甲注坡跳壕,少将军马力不济、所以出了岔子。岳帅治军以严,对岳应祥又比其他将士更严厉。他就不能犯错,犯了错就是重罚,一向如此。”种毅唏嘘道。不说自己当年是在宠爱下长大的,就是族里的叔伯兄弟、姚家的、还有别的西军将领家的哥儿们,谁会有岳云这种衙内待遇。
“他还没换马?我早就跟他说了要换坐骑。”归根结底还是马匹惹的祸。
“换马?你忘了韩良臣的笑话了?岳应祥他们要换马就得靠战场缴获,问题是他混的比较惨,得等别人挑剩下的。”
银铃无话可说了。以前她只当岳云心仪追风所以看不上别的马,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从没听他抱怨过,只有一次,他说,“我一个小小的武冀郎,能指望谁。”甲胄马匹是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岳飞,真就不在乎亲骨肉的生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