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岳飞提挈,牛家这边,有不少同僚登门来讨喜酒,牛皋本是嫁女儿,结果场面大的倒像娶媳妇。
岳云是伴郎,进门迎新人的时候看到新娘身边的女孩儿,他的笑容登时比新郎还要灿烂。
婚礼很热闹,又不失古雅庄重。周到的安排、得体的仆役……所有的一切让女宾们称道之余,纷纷猜测这两家得了何方高人指点。
顺利送走女儿,冯氏又高兴又伤心,躲起来哭了一阵,然后拉着秋娘的手说等家里收拾利索了必定要登门道谢,又拜托银铃请她去王家的时候多提点玉蓉。
冯氏言出法随,三天后果然带了礼物到竹园,说了好些感激的话,还提起不少参加婚礼的宾客向她打听秋娘。她不敢自作主张,除了岳夫人李氏,并没向其他人透露。
银铃告诉秋娘她可以继续和冯氏来往,想多结交些人也没问题。秋娘笑着应了,但除非确有必要,她几乎不再迈出竹园大门。
在汉阳的经历银铃没有声张,但随着岳飞驾临,遇险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种毅和春香杀叛军、擒贼首,不管动机如何,都是立了大功。有功无赏,岳飞觉得对不住义士,所以特地过来看望。刚刚下马,就见黑漆大门打开,身着骑装的两个侍女、一个护卫并颜娘子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贵客登门,银铃忙不迭将人迎入正厅,奉上茶果,又叫春兰请母亲过来。寒暄几句,岳飞说明来意,秋娘吩咐种毅入内,和春香一道当面接受了岳侯爷的褒奖。岳飞带了四件礼物,都是以前官家给他的赏赐,银铃道过谢,转头就给种毅和春香平分了。
颜家没有男主人,事既办完,岳飞便起身告辞。银铃随着黎安国送客,岳云小声问了一句方才她们要去哪儿,她随口回答说要去打马球。
说者无心,却勾起了岳飞的兴趣。因为缺马,自大宋立国起,除了禁卫马军借此训练骑术,普通权贵也玩儿不起这种游戏。颜家竟然连侍女都会,太让人吃惊了。
忙完婚礼,王忠民恢复讲学。因为玉蓉的关系,银铃课后时常会在王家稍作盘桓。玉蓉的丈夫王方师从其父,医道之外,更好音律、擅瑶琴。王方率性单纯,甫从岳云处得知银铃乃乐国高手,就激动地拉着师妹求请教。银铃解释说此道她不过粗通,可实心眼儿的王姐夫坚决表示怀疑。
银铃确实没骗他。她学过瑶琴,可套用风雅君子们对她琴技的评价,就是“胡姬乱弹”。小姑娘愤愤然找赵佶评理,那为老不尊的家伙却大笑着说“你可不就是个胡姬么,不是西边来的而已。”银铃气不过,甩手把一具好琴给了公认的高手—赵家老三,风流俊逸的落难王子铮铮琮琮弹了半天,她觉得除了琴师样子好看,曲子听着真没啥特别。后来她索性也不费工夫练习了,胡姬就胡姬,反正她坚持认为,意味鲜明的琵琶比磨磨唧唧的瑶琴好听的多。
王方自称抛砖引玉,奉上一首太平调。香烟袅袅,平和的音律给阴霾的冬日平添丝丝温暖。银铃用心听着。怎么开始喜欢这种吟讴的隽永了呢?琴,很普通,曲子,也很普通,那么,是因为弹琴者用心?是因为思念故土?还是单纯因为,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对于王方的邀请银铃不再推拒。她在琴桌前坐好,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对自己说:“试试吧。”
许多乐器是相通的,乐者精研一门之后,再学其他往往上手很快。银铃功底不弱,一边回忆指法一边拨弄琴弦,生涩感缓缓褪去、断断续续的单音渐渐汇成曲调。王方大喜,岳衙内没说错,颜妹妹真的是高手。
王忠民正在房中看书,陌生的琴音惊动了他,待看清弹琴者何人,他闭眼体悟了片刻,莫测高深地笑了。
“岳应祥,你喜欢琵琶,还是瑶琴?”回家的路上,银铃忍不住挑开车帘征求听众的意见。尽管有种毅这个高手作车夫兼保镖,岳云仍然坚持每次上课之后送银铃回家,银铃推脱不掉也就由着他了。
“都喜欢。”这种回答被银铃认定为敷衍之辞。
“那你觉得我弹琵琶好还是弹琴好?”
“都好。”岳云答的很肯定。
银铃“噗嗤”笑了出来。怎么会都好呢,她演奏两种乐器的水平可是云泥之别。
“是都好。技法我不懂,但我听着,你弹出的曲子都有灵性。”
还可以啊,说到点子上了。银铃满意地看了岳云一眼。想想也不奇怪,如果这人什么本事都没有、只会甜言蜜语一味讨好,她铁定早不搭理他了。
银铃最爱汉家少年,小时候的她,执着地认为全女真的男孩子加起来都不如一个种毅。岳云与那时的种毅年纪仿佛,同样的俊朗,同样的文武双全,而且他性子好,不像种毅会时不时地犯病,一犯病就连话也不好好说、阴阳怪气的让人抓狂。
“岳应祥”,默念着岳云的名字,银铃感觉有点儿怪怪的。
那个浴血之夜、众目睽睽,他不管不顾地抓住自己的手,非要她保证一定等他办完公事随他一同过江。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然傻乎乎点头答应了。从汉阳回来,岳衙内规规矩矩再没有出格的举动,可是,灼热的眼神,还有一次次的欲言又止……天哪,银铃猛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这个人,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