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间,绒华感觉四分五裂般。不过没事,穿心之痛曾受过,何惧眼前短痛。仰望头上繁茂的参天大树,少许光透过层层树叶,全身刺痛应该是树枝划伤了。还好秋日落叶成山,否则真是死无葬身。夕儿算是明白了后山并不如前山平和,难怪师傅说仙鹤不敢来。裂谷之下不知是否还有野兽,师傅找来之前,也不能坐以待毙。夕儿尝试起身,一炷香后才晃晃悠悠地站起,半拖着身子倚在一颗大树下。
夕儿吸了口气挽起袖口检视,深深浅浅的伤口遍身都是。暮然发现自己指缝握了几片残花,许是下落之时抓落的。而这残花竟然就是毒花“飞红”。
夕儿将这几片残花放入小荷包。
休息了半饷,却不见丝毫动静,也不见师傅前来。夕儿已经稳下了心神。左手好像骨折了,抬不起来,幸好双脚还能行走。午后已过,阳光越来越暗淡。夕儿开始寻找出路。虽然掉下来时看见此处是裂谷,但说不定还是有路上去。若是遇上猛兽,还有这几片“飞红”能应付。
夕儿很快发现裂谷虽然地处后山,却和上面大相径庭。这一方狭长的谷内全无毒花毒草,倒是与前山类似。虽然不及前山灵气,却也透着一片祥和。寻路间,又听见落叶划过的悉索声。耳熟地听出,却无力逃走了。夕儿觅着声源回头时翻出荷包,将几瓣飞红捏碎为汁涂在左手臂与手腕上。
竟然又是将她扫下裂谷的那条黑蛇!却见它头顶着一物,站在远处看向夕儿。夕儿用右手拖起左臂,诱黑蛇前来撕咬。
黑蛇慢悠悠地滑过落叶而来。近前一看才发现,它头顶竟然顶了一个苹果。它慢条斯理地走到夕儿手边,把低头把苹果放在夕儿捧起的手心。却不知夕儿骨折托不起苹果的重量。
“嘶。”夕儿暗自叫痛,用右手捡起苹果,仔细查看,红润泛光,确是灵越山长的普通苹果。这些年夕儿吃了不少。灵越山的动物仿佛自有灵性,夕儿年龄小捉不了,师傅又辟谷多年,所以这些年夕儿除了师傅偶尔拿来的巨禽的蛋,就是吃这个苹果。
黑蛇也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夕儿,既不向前也不走,保持半撑着身子。
这情景,倒让夕儿想起从前安安老叼着鱼放在她枕边。
折腾一中午夕儿有点饿了,试着咬了一口。苹果肉青白,应该真的无毒。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黑蛇看夕儿吃完,低下身朝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移动。一会又停下回头看夕儿。
夕儿以为有异,朝它走去,它又摇摇晃晃跑开,再回头看夕儿。
这蛇,是要带她出去吗?
飞红已经都涂在左臂上了,如果这蛇真要害她,大不了鱼死网破。夕儿壮了壮胆子跟上去。
隔着层层树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树林密集得让人看不见丝毫蓝天。夕儿只觉得日光越来越暗淡。
黑蛇停在一处山洞前。而这处山洞显然不是自然而成。洞门雕着奇奇怪怪的图形,洞口的柱子的底座上,更有一个奇怪的图腾。夕儿视线平行的地方,图腾上有一条奇怪的蛇,而夕儿隐隐约约记得,她曾经见过这个图腾,但不太一样。
夕儿抬起右手,凭借记忆摸索着图腾。血渗入石壁,记忆远处的图腾慢慢在手下完成。看着完整的图腾,她才记得了,这图腾出现在她上一世,她父亲,左相傅清的书房里。
黑蛇见她迟迟不进来,走到夕儿身边。看见夕儿在石壁涂画,吐着信在一旁看她。
“你可是有多余的心思了?”
师傅?夕儿回头,见师父就在身后,连忙跑过去。正准备向师傅说明缘由,却发现黑蛇溜进了洞府。
夕儿暗躇,师傅刚才是在和我说话吗?看向师傅,他却严峻地看向黑蛇溜走的洞口。
“回去吧。”师傅看了看夕儿粉蓝的小衫裙上的血迹,优雅的柳眉微微蹙起。
“嗯。”夕儿也不多问,只是她第一次来后山就弄得狼狈不堪,下次还是跟着师傅的好。
那黑蛇好像是想带她去某处,后来又放弃了。
灵越山这夜,有访客前来。来人单名一个“琴”字。就是师傅的师弟,荆飞口中的先生。
夕儿躺在石床上休息,琴只好坐在石床边和她说话。夕儿称呼他为“琴师叔”。五年不见,琴师叔的笑容仍然温柔如水。一边嘱咐着夕儿好好养伤,一边又说给夕儿带来了不少小女孩用的衣服鞋袜,吃食玩具。夕儿一一谢过。
“琴,夕儿还需休息。”师傅淡淡开口。夕儿回了个领会的笑意,便朝师叔说:“师叔,你和师傅阔别已久,想必有话要叙,夕儿不过小伤,几日便可康复,勿需担忧。”于是琴又嘱咐了几句方才退下。
退出夕儿住的小洞府不远,便是一条小山路,青石阡陌,蜿蜒下山。视野也是极好的,所谓一览众山。
元就在这里等着,月光下白色衣袍如水。琴走到一旁,许久不语,静静抬头看月。
琴不禁轻笑:“这孩子,比沈南卿幼时聪明太多。”
“夕儿就是师傅所说的,看断红尘之人。”元平淡地开口了,眼神望向远方,夜风吹起衣袍。
“她有前世记忆?”琴却不如元淡定,看断红尘之人,他从来以为是以讹传讹。
“有。”
“呵,真羡慕这小丫头。”琴这一声笑得复杂。
“今天,后山那东西带着夕儿去了那个地方。”这下,元才侧过脸看着琴,似在观察他的神情。
“如果他有什么野心,还望师兄以天下苍生为重。”琴笑容终于有点淡了。
“他难道不是天下苍生中的一个吗?”元无视师弟脸色越来越凝重。
“为什么他要带夕儿去?”琴发现了端倪。
元把目光从师弟脸上挪开,“夕儿不是他们的人。”
“现在不是,那从前呢?夕儿的前世,师兄你能否去问问?”当年他抱过那个尚在襁褓的女娃,刚才也看见了夕儿。夕儿不是他们的人,他也可以肯定。但那东西竟然带夕儿去了那个地方,是不是夕儿有可能前世是他们的人?他知道他这师兄最恨有人咄咄相逼,也从不管闲事,但他唯有拜托师兄了。
“既然她已看断,她以前是不是,又有什么要紧?”元语气还是不嗔不怒,好像没有和琴计较。
琴知道,他这师兄无心的境界,连师父都自叹弗如。
“既然如此,师兄为什么今晚邀我过来?又为什么告知我此事。”琴在心底叹口气。
“只是告诉你。”语毕,背对着琴便离开了。
夜风渐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