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邢宇?”再听他的名字,夕儿心中泛起的狠意竟大过恨意。早晚会遇见此人。心中所想,是了结此人有多少胜算。
“我去的时候,看见河边不少杀手严阵以待,”安安跳上妆台,淡然道,“你今天若是去了,连使出毒物的机会都没有,便死无葬身了。”
今天巷口,那两人私语的确有点陷阱的意味。只是夕儿没想到对方是对她动了杀心。毕竟,转世之事,只有师傅师叔和安安知晓。
“许是防范未然,许是诱你前去,”安安用爪子拨动妆台上的美人玉,“你和他认识许久,自然比我清楚。”
是了,御沉天城府如何,她比谁都清楚。只是从前未曾料想,他会连傅绒华也算计。以她对御沉天的了解,应该是自己露出破绽了。又见安安拨弄着美人玉,或许是这块美人玉惹了祸?
夕儿将安安爪下的美人玉收进随身的荷包,问道:“黎国皇帝亲临邢宇,又是为何?”
“我只听他们说到,箴密的族长会去海襄。”安安爪下空了,百无聊赖地跳回床上。
夕儿推测:“他想拦截箴密给东华的预言?箴密族长去了海襄,只好让公主把这次的预言送往越安。御沉天没料到,这次送出预言的是箴密的公主,而且不经海襄反而经过黎国境内的邢宇。琴说要去海襄解决的人,恐怕就是御沉天了。”
夕儿一阵心寒。琴城府更甚于她,武功更不必说,他都自称与御沉天不相伯仲,那她又有多少胜算?
“许是他,许是别人。别忘了,御沉天在邢宇,不在海襄。”安安说到这里,背过身,留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随意地摇晃。
夕儿突然扑上去抓了它的尾巴,安安激灵地跳起来。
夕儿笑着点安安的鼻子:“让你学得跟琴师叔一样目中无人,明明知道又不告诉我。”
安安被吓了一下,心里不禁有点闷。但转世之后夕儿还未曾与它如从前玩闹,便放软了语气道:“我也不能肯定,我想,从箴密到越安,只有海襄与邢宇两条路。琴说过,海襄隶属东华而且较近,从前传送卜言便是走这条路。只是今年或许有意外,所以明着告诉外人东华国师在海襄迎接箴密族长传送卜言,其实是让箴密的公主从邢宇这条小路传送。御沉天来邢宇,说不定也是想确定是否真是从海襄经过吧。”
“只是确认,御沉天不必亲自前来。”夕儿牵了牵嘴角。安安也点了点头。夕儿又和安安笑闹了一会,便睡去了。
另一边,河边草丛中埋伏着二十几个杀手。两个男子站在河坝显眼的地方。其中一位男子白天还戴着的斗笠此刻放在脚边,露出一张孤傲俊美的脸。见他嘴角微弯,眼光凛冽,好似玩味着什么。他便是黎国皇帝御沉天。
一旁的男子道:“主上,那小女孩并未跟来。可能不知傅家的事。”
御沉天语带轻佻地道:“你设下如此愚蠢的陷阱,就算她不来,我都不能安心。”
男子立即跪下,抱拳道:“主上明鉴,对方不过是稚子女童,若真知晓傅家与陛下纠葛,不可能沉得住气。那歌,或许是别人教她唱的。”
“即使别人教的,那表明傅家当年还是有了漏网之鱼,”御沉天轻笑道,“既然如此,不要让傅家有机会东山再起。”
跪在地上的男子诺下。御沉天仰望着天,浓浓的剑眉下,一双坚毅的双眸映着苍白月光。
傅绒华死了十年,可是傅家在他心里,已经消失了二十年了。
第二日清早,夕儿和晟便跟荆飞一家告别。夕儿和荆舞约好下月与千寻一起在邢宇再会,便和晟离开了邢宇。
邢宇到箴密,还有五日的行程。途中再无大的城镇了,只是一些小的村落。晟和夕儿共乘一匹马,一路上晟也不着急赶路。只是边境草木寻常,放眼都是一片叶绿。未见有花开成。更比不得人间仙境的灵越山了。夕儿未得旅途乐趣,倒是时常问起晟何时到达。晟嘴上说着,“快了”,策马仍是不疾不徐。三日路程才行进一半。
第三日清晨,两人刚从歇脚的小镇出发。爬过一个山坡,却见坡下有一队骑兵严整列齐。这队骑兵被甲执锐,五六百人左右。看见两人出现在上坡顶端便高举长矛。领头的将领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看清了来人便跃下马,单手握住剑柄朝着山坡昂扬迈步。
将领走到晟的马前,单膝跪地,抱拳正色道:“属下方远山,奉王妃之命在此恭迎世子。”声音掷地有声。
晟做了个起身的手势,那人才站起身来。夕儿细看这人,见他头戴铁盔,虎背熊腰,站姿稳健,浓眉瞠目,不怒生威。又念及他容貌年轻,不过三十上下,便有这等威严,实在难得。
“方将军辛苦。”晟稳重应道。夕儿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方远山叫晟世子。夕儿也不明白东华有哪些王爷,之前也早就猜到晟家世显贵,所以没有惊讶。
晟和方远山简单说了一下来时的路程,又问了一下箴密部落的现状。
方远山恭敬答道:“箴密部落族长与公主在部落内等候已久。世子与公主久未相见,公主一切安好。王妃派我协助世子,护送公主此行。”方将军答完,又抱拳正色待晟下令。晟却没有马上说话,撇过头看了看身前的夕儿。夕儿正打量着这只装备精良的骑兵,突然察觉晟看着她,问“怎么?”
晟转回头,对着方远山说:“一切由方将军安排就好。”方远山诺下。
简单整顿之后,骑兵护着夕儿和晟在队伍中间,方远山领队,出发前往箴密。
两日之后,终于到达箴密。箴密部落的地方大都是平原草地,只有一座高山位于中央。
城镇房屋大都青瓦灰砖,围绕在高山周围。高山有一条石阶直通而上。石阶分两边,中间雕有繁复图腾隔开。石阶之上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与城镇朴实相比显得异常辉煌。
箴密入口则是两个巨大的玄龟石雕。龟首相望,龟唇紧闭。
一群白衣女子双手合十置于腰间,端庄地候在两龟之间。中间的女子体态纤瘦,面目白净秀美,手执权杖。眼角虽有细细的纹路,看上去也三十上下,却更显得雍容高贵。权杖比她头顶高出一尺,黑木质杖身,杖柄镶有一个玄龟玉雕。
方远山肃穆下马,女子立刻将手放在左胸口,似在行礼。方远山也以同样礼仪回应。女子缓缓步至晟马前,又行了这个礼。晟回礼后下马,又扶了夕儿下来。
女子微微垂首道:“东华的使者,欢迎来到箴密。奴乃箴密的大祭司秦月华。奴将带领你们前往王宫会见我箴密之王。”
晟复行礼,不卑不亢道:“有劳大祭司。”
秦月华颔首,开始领路。方远山和骑兵队在山下安顿,夕儿和晟跟着秦月华一步一步向山上宫殿行去。
长长的石阶泛出隐隐绿光,夕儿细看,竟在石中镶有玉石。尤其是石阶中寿龟的图腾,皆以玉石雕琢后镶在石上。石料虽是白色,却不是大理石,稳步走在上面不感光滑。行至宫门,宫殿外部也是石料镶玉的装饰。秦月华跟守门的士兵颔首了一下,士兵便站开两行。步入宫殿,里面又是那样的石料堆砌建成。窗纱地毯皆是白色,看上去洁白庄严。
走入宫殿的大殿中,果然不见箴密族长。却见一面容姣好的小女孩端坐在王座之上。头戴一个华冠,珠翠垂在两边。见到他们走入大殿,面色也没有丝毫改变,宛若雕像一般。
若不是那双眼睛仍然如几日前一般秋水寒烟让人难忘,夕儿几乎都认不出这就是千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