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粉衫小女孩和荆舞止住了哭泣,又缠着夕儿要夕儿教她们唱歌。夕儿应下了改日再教,又陪她们买了粉糕和糖葫芦,两人都是小孩儿性子,转眼就拉着手跟没事人似的。
粉衫小女孩道出自己叫明千寻,海襄人士,和家里人出来邢宇探亲。因着母亲是过两天的寿辰,才瞒着家人独身来到荟萃了三国珍品的邢宇市集逛。
“母亲不是爹爹正室,按理说,我是不能给她送礼的。所以只得瞒着。”千寻咬着樱唇道出情况,低着头看脚尖。
荆舞刚才还和人家抢的不可开交,这下又路见不平道:“你那什么爹爹,他不带你来给你娘买东西吗?”
夕儿给荆舞使了个眼色,荆舞才不甘心地闭起了嘴巴。荆飞只有一个发妻,荆舞又小,怎明白大户人家的无奈。宠妾灭妻便德行有亏,千寻的爹爹也是无奈的吧。
“这美人玉我有用处,”夕儿摊开掌心的玉石道,千寻便垂下了眼眸,“不过,这邢宇市集有不少珍玩,我和舞儿慢慢陪你逛逛吧。”
千寻听完展露笑颜,宛若芙蓉出水,星眼如波。
夕儿一手牵着一个,三人便在邢宇市集里漫步。千寻挑了一个珊瑚玉雕的寿碗,又挑了一个雕成了相思豆形状的红玉。
荆舞凑过去看着千寻捧着红玉的锦盒,打趣道:“千寻,你娘的生日你买这红豆做什么?你不会是有了意中人了罢?”
千寻顿时双颊晕红,恼到:“你,你怎么这么说话。”
夕儿这才忆起千寻最初看上美人玉,莫不是也听了她那段才子赠佳人的话?又见千寻羞得脸红,才转头对荆舞道:“小舞,你又怎么知道红豆是送意中人的?莫不是想嫁了?”
荆舞却哈哈一笑道:“戏本里说的。我爹常带我去茶馆里听戏子唱曲。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茶馆的老板都认得我。”
夕儿见荆舞没有一点矜持,也禁不住一笑,道:“这邢宇,就没有不认识小舞你的罢?”
“那自然,我听说有的大家闺秀从小不出闺门,我家就不讲究这个。”荆舞说完,去拖千寻的手。
千寻却不挪步,怯怯地道:“戏本,爹爹都不让我看的。”
夕儿也拽了千寻的手,笑道:“好千寻,今儿你爹爹不知道,自然也没得怪罪了。”
千寻被两人半拉半拽地拖去了茶馆,茶馆里正好在唱《天仙配》。荆舞又拿千寻打趣,千寻却听得入了迷。
荆舞只好找夕儿搭话:“今天听这戏子唱,也不怎么好,不如姐姐呢。”
夕儿还未答,千寻却撇过脸来打了荆舞的手背:“怎么能拿姐姐和戏子比。”
夕儿握了两人的手背,浅笑。
到了黄昏时分,集市的人散去了,只剩三三两两的小贩还在收拾。夕儿一手牵着一个女孩儿走。走到市集口,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迎了上来,看见千寻就跪着按住她的双肩,道:“小姐,小姐,可让我们好找。”
千寻安抚了几句,只说自己随便逛逛,不小心走丢了。转身对着荆舞和夕儿行礼道:“小舞,夕姐姐,千寻就此别过了。夕姐姐,答应教千寻唱歌,可别忘了。”
荆舞也明白许是千寻要回家了,又不知道她何时会来,眼眶噙着泪道:“那你说,你何时再来邢宇?”
千寻寻思一会,道:“一月后,我会再来,那时候,夕儿姐姐和小舞你们要等我。”
夕儿应下了。三人又话别了一会。那婆子便接走了千寻。
夕儿和小舞回到客栈。夕儿路过晟的房间,轻推木门。晟不在客栈,他在办的事,多半是琴交待的。
荆舞一进门却往夕儿的房里,又走回来对夕儿道:“夕儿姐姐,你的大猫不在屋里。”
夕儿走进房里,果然不见安安。记得前世安安虽然是猫,却从来不见它白天睡觉。如今总是昼伏夜出。
荆舞心念着回来找大猫玩,这下没了猫,又难得玩了一天,早早睡去了。夕儿坐在窗边的梳妆台把玩着美人玉,一边静等。月亮升起来了,晟和安安都没回来。
这夜月色特别明亮,像一面新开的铜镜,照的邢宇明晃晃的,整个城镇裹着一抹银光。灯火皆是多余一般。
出去找找安安吧。安安失去了五百年道行,这邢宇它又是第一次来。夕儿悄声踏出房门,往客栈外走。夜里的邢宇空荡荡的,全无白天的热闹。这轮月白亮高悬,引得人有点发悚。
夕儿暗忖,安安许是贪玩,指不定向戏园子茶馆一类的地方去了。
走入邢宇市集,白天热火朝天的街口只余清冷的夜风。倒是有一条小街尚有人声,便是白日里茶馆那条街。
夕儿正想走进茶馆,却听见小巷传来人声,隐隐约约听见“陛下”两字。连忙靠墙贴耳细听,又听见“河边细谈”。便只传来脚步渐远。
“他们在河边,你想去?”暮然,安安在脚边抬头看着她。
“呵,当然要去。”只不过,不是手无寸铁地去。沈南卿当年所用“绝尘”之毒,如今她也能制了。
安安叹气,道:“回客栈等我。”话音刚落,便轻巧地跃上石墙,翻过屋顶。
转眼夕儿便看着安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罢了,让安安探探虚实也好。当年沈南卿的“绝尘”没能杀了御沉天,只怕他有破解之法。如今若真是他派出的人来了邢宇,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夕儿折回客栈。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头顶一个声音:“你去了哪里?”说者言辞轻柔,在寂静里听来却仍然明亮。夕儿抬头,见晟穿着黑色衣袍,半躺地坐在客栈楼顶的瓦片上,右手持着一个小酒坛子。
“小舞白天告诉我邢宇晚上茶馆还会唱曲,我去看看。”
晟不疑有他,心想夕儿从来没有下过灵越山,对事物好奇也是正常。道了一句:“既然回来了,便早点歇息吧,明天就要上路了。”说完就躺倒在屋顶。
夕儿点头就走进客栈了。晟听着夕儿进屋的脚步,单手枕着头,狭长的眼眸藏住辰星,专注地看着当空皓月。任夜风轻撩额发也文丝未动。
直到后面传来瓦片敲动的声响。晟回过头,见夕儿不知何时搬了梯子爬上屋檐。晟坐起身就要去接,夕儿已轻轻地落在屋顶上,一步一步踩着瓦片朝他走了过来。
待坐在晟旁边,看了眼晟的酒坛子,夕儿笑问:“今天师兄真像那戏曲里唱的,借酒浇愁的才子了。”
晟转过头又缓缓向后躺下,望着皎月道:“你若喜欢听曲,以后回了东华,我带你去越安听。”
夕儿但笑不语,也不应下。晟见夕儿不答,侧过脸,月光映照着他日渐趋熟的优雅轮廓。晟道:“若你喜爱此处,我们多呆几天也可。”
“那倒不用,”夕儿道,“还是尽早完成琴师叔交待之事。”然后,她就要细想如何回到玉都,报仇雪恨。
“这样也好,回灵越山前,再来一次就是了。”晟起身,捞起酒坛仰后一饮,脖颈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夕儿应着:“那就要麻烦师兄陪我一趟了。”灵越山要回的,到时候就告诉师傅此行打听到了当年谋害沈南卿的人,想必师傅也不会反对她再下山。
晟点头,起身,右手将空酒坛子绕到肩后。夕儿正准备起来时,晟突然用空出的手揽起夕儿肩膀,一跃跳出屋檐。脚在空中轻点,从窗户旋身而入,稳稳地将夕儿放下。夕儿在灵越山只知道师兄剑法不错,没想到轻功也如此精进了。
“早点睡罢,明天赶路。”晟道完,跃出窗户走了。
夕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着黑衣消失在窗前。
愣神间,脚边滚来一个毛茸茸的东西。
“安安,如何?”
安安嗤笑了一下,道:“确是有人来了。御沉天本人来邢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