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津亭在窗台折了一支花开正艳的金菊,放在鼻端,细细轻嗅,淡淡的幽香传来,让人沉醉不复苏醒。
脚步声传来,节奏鲜明,不温不火,乔津亭知道是宇文川远来了。
回首望去,透过窗户,宇文川远就站在圆形的拱门里,玉冠束发,玉带横腰,高大英挺,让人仰止。此时,他就静静地站在那,深深地凝眸秋风萧瑟中如秋菊淡然的女子,唯有秋菊这段不惧风霜雨雪的铿锵精魂方能比得上她。只是,风霜中的美丽总带了些凄楚,让他打从心底去怜爱呵护,可是,伤害她的偏偏就是一心希望去爱护着她的自己!
乔津亭迎着宇文川远的目光,溯流而上,直进他眸底的最深处。
宇文川远大步而来,穿堂入室,在乔津亭的面前站定,伸手取过乔津亭手中的金菊,轻轻簪在了她的发鬓!
乔津亭仰头微笑,唯有在利州,唯有在单独相对,方有此沁人心骨的美丽!
彼此凝望,两人都不再作声,目光深邃,似乎要将彼此镌刻入脑海的最深处,这是任凭岁月沧桑,鲜亮依旧的期盼。过了今日,一切都将不同!
许久,乔津亭打断了沉默:“你是来告诉我就要回京师了么?”其实,何须宇文川远亲口说明,她自然明白形势紧迫,时光不待人了!
“是的,乔,明日一早,我就要赶回京师!”宇文川远怅惘,在利州的日子虽然艰辛,但有了乔津亭的陪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值得期待,而一旦回到京师,这利州的一切都会变成梦里的永恒!此刻,唯有紧紧握住稍纵即逝的流光,方不负了这一生中最深刻的期盼!
“我跟你一起走!”乔津亭知道,宇文川远将她留在利州的目的是不想巨变波及了她。
“不,等风平浪静之后你再回去,乔,我已牵连你太多……”宇文川远一口拒绝了乔津亭,虽然他知道,有乔津亭在他的身边,一切都会顺利许多,但是,她已为自己付出太多。
乔津亭打断了他的话:“既然知道已经牵连了我,那么,再多一次也没有什么关系,而且,我的家人还在皇城里,我不能让他们有什么意外!”
话语虽柔婉,但斩钉截铁的,不容宇文川远驳回,宇文川远不由苦笑,他并不能让眼前的女子改变主意!与其再三劝告,倒不如由了她,其实,扪心自问,自己何尝不是在心底渴望着与她并肩作战?
“好!我们一起走!”宇文川远微笑,她确实不是一个需要被男人呵护在身后的女人。
“可是,你这一回京师,消息必当走漏!”乔津亭略带了担忧,“你可曾有了万全的安排?”
宇文川远微微一笑,伸手重重拍了三拍,成别思在拱门之外应了一声:“是!”随即带进了一个人,是乔津亭异常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名男子!不由得讶然。
宇文川远面有得色地笑道:“怎样?像么?”
乔津亭失笑,横了宇文川远一眼,嗔怪道:“亏你想得到,连江湖人的一点小伎俩你都用上了!”
眼前的男子不过是身量与宇文川远相仿的青年人,不过穿上正主的衣物,稍稍易了容,呆在州府里,倒是可以忙天过海的 ,反正利州的形势已然大好,宇文川远也已命人严格控制了利州的一切信息的流传和人员的出入,到时,宇文川远乔装改扮,星夜赶路,昼夜兼程,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赶回京师,一手颠覆风云!
宇文川远挥手让人离去,闻听乔津亭的娇嗔,笑了起来:“做大事不拘小节,不是吗?”
乔津亭点点头:“看来,你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只是……只是你答应过我……”
宇文川远打断了乔津亭的话:“我答应过你少伤人命,乔,对你的承诺,我会永远记得,你无须提醒我!”是的,乔津亭的一言一行他都深深地烙刻在了心头,何曾遗失了半分?
乔津亭眉梢掠过一缕笑意,如阴天里的一线光亮,但随即就隐没于暗淡之中,“谢谢你,但是,还有一事,我,我……”一个“我”字在喉间滚动,出口甚是艰难。
宇文川远疑惑地凝望这乔津亭,“乔,你怎么啦?”突然灵台一亮,乔含晚的影子在脑海一晃而过,莫非让乔津亭难于出口的是关于含晚的事?唯有含晚,是他两人在利州的这段日子里从不敢去碰触的伤痕!一丝惊慌在心头乱窜,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回避,“乔,我有事,先走了!”
乔津亭的声音一冷:“你站住!”事情已经发生,如何能够回避?今日若不挑明白说清楚,他日未必有适当的时机去妥善地安排含晚的归宿。“你是知道我要说什么的,不是吗?”
宇文川远的心一紧,似乎被人紧紧地攥在手里一般,疼痛不已,他不是想回避,只是这事这人这话从乔津亭的口中说出,是何等的残忍?对乔津亭的残忍!“乔……你放心,我,我……”,牙一咬,如果不能让她快乐,但至少应该让她放心,“我会担负起应尽的责任……”
“责任”?是的,含晚对宇文川远而言,仅仅是一个不可推卸的责任,看在她份上的一个无可奈何的“责任”!乔津亭心中的甜苦酸涩在翻天覆地搅动着,若含晚知道她心中的宇文大哥仅仅将她当成了一个包袱一个责任,她不可预测的人生如何能够快乐和无忧?
“不,不仅仅是责任,我希望你,希望你将她当成我一样的看待!”话一说完,乔津亭再也无力支撑这沉重的负荷,缓缓地坐下。要求自己深爱的男人去深爱其他的女子,这是何等的荒谬?但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是自己无辜的妹妹!也许因为这样的错综复杂,心更痛了起来!含晚,含晚,姐姐能为你做的,也只能是微不足道的这点!
话语虽轻柔,但无疑是闷雷在宇文川远的心头炸开,悔与恨相交织,痛与怒无从分离,伸手,一把将乔津亭扯进怀里,双手紧紧捆住乔津亭柔弱的腰肢,丝毫不理会乔津亭的挣扎,“我告诉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唯独这件事,乔,我身不由已!我会好好待她,那是因为愧疚,因为责任,因为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是的,再无其他!爱了,痛了,期盼了,绝望了,或许世事沧桑,未必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但自己的心,弃了谁,容了谁,他可以任性地由了自己!
“你放开我!”乔津亭恼怒羞愧地试图挣脱宇文川远的怀抱,尽管她曾经是那样地眷恋这宽阔怀抱的温暖,但此刻说的是含晚,他却将她拥进怀里,这让她情何以堪?
放?不放?至少,此刻他宇文川远不愿意放手,来日已无可追,至少还有这一刻!乔,你何不由了我?
四目相交织,两情难语!
乔津亭怔怔的望着宇文川远,第一次惊觉自己对他的残忍!是的,含晚固然无辜,他何曾不是受害者?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默默地在忍受着自己从不出口的谴责,默默地依了自己的意愿去行事,默默地尽他所能去付出去关爱,他何尝不痛不怒不怨?自己尚且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又怎么强求他违背了自己的心意去接纳她人?今日才发现,他一人承担了两个人的痛苦,自己却毫无所觉!
宇文川远的力道太大,这是他铁了心的搂抱!不能挣扎,也不想再挣扎,一时间,乔津亭内心充满了怜惜,对宇文川远的怜惜,抬起手来,抚上了他斜飞的浓眉,抚着他瘦削的面颊,在他英毅的两片薄唇上轻轻滑过,最后叹息一声,落在他的胸口的衣襟上,锦衣之下,是已经愈合的伤口,可是,真正的伤口却又怎能愈合得了?
宇文川远微闭上了眼睛,轻握住了乔津亭纤手,让它紧贴着自己的胸口,胸膛里,是一颗勃动不已的心,今生,唯有乔津亭方可让它跳动得如此有力!
顷刻间,矜持也罢,伤痛也好,爱也罢,恨也罢,重重的盔甲在悄无声息地剥落,在这个斜阳静,寒声碎的黄昏,再无旁人将他们相阻隔!且不问明日,至少,此刻还可以全心全意地拥彼此入怀!
宇文川远低低喟叹一声,用手拨开乔津亭光亮的柔丝,埋首在乔津亭香腻的颈侧,轻轻的吻如薄羽拂过,引起乔津亭的一阵颤粟!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愿意一辈子醉倒在这个男人的强健的怀抱里?
柔软温湿的唇瓣眷恋着心爱女子每一寸裸露的肌肤,由酥颈缠绵辗转至柔滑的脸庞,浅啄深吻无处不是脉脉情愫!
星眸羞闭,心绪渐渐平复,乔津亭微仰了头,樱唇轻贴了宇文川远微生了胡茬的下巴。宇文川远难以自持地陡然搂实乔津亭的腰肢,寻着心底极度渴望的两片柔软。
四唇相接,情爱的激流席卷了一切,一瞬之间,天地不复存在,万物于之无关,唯有唇舌的热烈纠缠所引发的洪流在两人之间激荡,乔津亭双颊绯红,呼吸急促,却舍不得让宇文川远的温热分开,双手揽紧爱人厚实的肩背,娥眉婉转,蓄意承欢,此刻,仿佛是启用一场盛宴,在富丽繁华中默默祭奠戮杀心骨的情殇!
宇文川远的吻越发的急迫、猛烈,仿佛要将多日来的压抑、伤痛、刻骨相思尽付于这一吻之间。耳侧是娇吟细细,怀中玉体馥郁生香,大手颤抖着抚摸着乔津亭柔腻的肌肤,熊熊的烈火在周身燃烧着,烤炙着他的神智, 多年情感空虚的痛楚因为乔津亭的出现而得到到空前的满足,这种满足促使他渴望从乔津亭的身上得到更多的慰籍!
心酸的痛楚和强烈的甜蜜让两滴眼泪缓缓从乔津亭的眼角沁出,微微睁开眼睛,见宇文川远神情迷离,身体也清晰地传来因宇文川远急切的紧拥而出现的丝丝疼痛!他是恨不得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或是将他自己融入她的骨血之中,从此都可以不离分!
泪水残忍而缓慢沁入紧贴的唇隙之中,其温热和咸涩让宇文川远从情感的漩涡里惊醒了过来!泪!如果他可以让乔津亭幸福美满,她又何须泪湿衣裳?如果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自己,自己又如何可以自私地去剥夺她的完整?
闭了闭眼睛,狠心地推开了乔津亭,踉跄地夺门而去!
乔津亭望着宇文川远瞬时消失的背影,酸甜苦辣,百味丛生,自己已无从分辨。
征程,又是千里长风的驰骋!马行如电,关山度若飞!利州,在身后愈来愈远!乔津亭策马回眸,深深眷恋!深深遗憾!阴何情已死,心中最后的一点期盼也因而破灭,难道她真的要回到京师接受宿命的安排,将自己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