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川远将乔津亭安置在了一个独立院落——“飞鸾静轩”里,此地原是他平日里读书休憩之所,从不许旁人擅入,最是清幽,夜风中,杨柳拂动,月挂树梢,淡淡光华轻泻在一池清水上,平添了一分静好。让乔津亭惊喜的是,卧室的窗台上里静置有两盆盛开的菊花,菊花的花期原在九月与十一月间,在炎热的七月里竟可看到,已让人惊奇,最让人意外的是这两盆菊花不是凡品,而是菊花中稀有的品种——绿牡丹,乔津亭低首细看,隐约可见它花色碧绿如玉,晶莹欲滴,当真是姿容绝世。
梳洗过后,已是二更天,乔津亭毫无睡意,静坐在窗台前,迎着拂面清风,端详着花中隐逸者的绝色。
一阵脚步声传来,外室响起宇文川远低沉醇和的声音:“白蘋,你家少主就寝了吗?”
乔津亭的心一跳,迅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衣着尚算整齐,便缓步走出。
宇文川远含笑而立,“这个地方还过得去吧?不知道会不会委屈了乔庄主?”语气轻松,还带了些玩笑的意味。
乔津亭扑哧一笑,很快地,她故作惶恐状,连连作揖:“太子殿下折杀小民了,能住进皇宫内苑,小民三生有幸啊!”
话未说完,她已忍不住笑了起来,宇文川远见她笑容灿烂,神采飞扬,兼之笑语清脆,悠扬动听,不由心神具醉,深深地凝视着她,声音夹带着浓郁的情愫,低低地:“你喜欢就好……”
白蘋借故进了内室,一时间,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似是花香,又似是药香在猛烈地冲击着宇文川远的神志,他伸手,眼看修长的五指就要温柔地抚上乔津亭柔软细密的长发,门外响起侍卫恭敬的禀报:“太子殿下,太子妃求见!”
“太子妃?”是的,太子妃!乔津亭一颗原本暖暖的柔软的心被“太子妃”三个字猛刺了一下,辣辣地疼痛了起来,脸上的笑容自然滑落,她强作若无其事地转身,面向东窗,伸手抚弄飘入窗台的柳丝。“太子妃萧琰”这五个字早在三年前就摆在了流云山庄“锁烟擒月”的案头上,她并不陌生,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她竟然都给忘了,她茫然了,是真的忘了吗?还是刻意地去回避?
“太子妃”?宇文川远的手一僵,停在了半空,半晌,他颓然地垂下了手,吩咐侍卫:“让她进来!”不一会,太子妃萧琰已袅娜地已走了进来。
出于礼节,也是好奇心的驱动,乔津亭转身,可巧,与太子妃萧琰打了个照面!迅速地,在明眸数转间,两个年轻的女子都将彼此的最初印象埋入了记忆的最深处。
萧琰朝乔津亭矜持地笑了一笑,向宇文川远施了一礼:“殿下,我听成别思说,是流云山庄的乔姑娘治好了殿下的病,既然乔姑娘住进了东宫,于情于礼,我都应该亲自来向乔姑娘致谢!”话语清脆,如珠落玉盘,语速不紧不慢,笑容不冷不热,看得出来,这是一个经过了千雕百琢了的大家闺秀,言语动作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乔津亭迅速地瞄了宇文川远一眼,后者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萧琰似是已习惯了他的态度般,转向乔津亭:“乔姑娘救我夫君一命,恩同再造,我与我的两个孩儿谢谢乔姑娘了!”说着,深深一福。
乔津亭微侧了身子,“夫君”?“孩儿”?是的,或许是出于女性的敏锐直觉,她听得出来,太子妃似乎特意强调了宇文川远是她的夫君,他与她是多年的夫妻,并且有两个孩儿!她是东宫的女主人!一笑,她相信自己的笑容定然没有往日的从容淡定:“太子妃言重了,乔津亭愧不敢担!”眼神从萧琰的身上离开,看向了窗外,不料视线却在空气中与宇文川远的相碰撞。她一楞,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从宇文川远的眼神里,她看到了不期然流露的愧疚,看到了疲倦,甚至看到了……一抹一掠而过的忧伤和脆弱!
宇文川远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倦怠地说:“好了,你回去吧,本宫和乔姑娘还有要事相商!”
萧琰的身子一僵,这逐客令下得那么的迫不及待,看来祖父还真是明察秋毫啊!她柔婉一笑,但笑容却透出了一缕只有她自己才察觉得到的冰凉和辛酸,“不敢耽误殿下的正事,只是,殿下病体初愈,凡事不可太操劳,我已命人炖好了燕窝,殿下早些回来歇息!”说完,回头向乔津亭又是一笑,但笑容里的失意已无迹可寻,有的是优雅和恬静,“乔姑娘,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看望姑娘,姑娘这若是缺了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不然,若是怠慢了姑娘,便是主人家的不是了!”
看着萧琰的端庄盈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宇文川远觉得胸口的沉郁马上就消失了,急切地,他寻找着乔津亭的目光。可是,乔津亭背对着他,仿佛正在悠闲地欣赏窗外的风景,他根本捕捉不到她的一丝表情,更不可能从她挺秀颀长的背影里解密她的情绪。站起身,走到她的背后,正想伸手扳过她的身子。
乔津亭开口了,语气水波不兴:“太子妃真是一个周到的女主人!”
宇文川远的心却被这话烤炙了一下,为她的平静,他突然觉得原本没有理由出现的恼怒“嗖”的一下子不知从何处串了出来,不依不饶地紧缠绕着他,但他却又不好发作,这样的空气使他快窒息了。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艰涩地开口:“萧琰是老相国萧行洛的孙女,是母后生前为我订立的婚约……”
很显然,这先皇后是精明的而又有远见的,乔津亭知道,先皇后是萧行洛的亲族,而萧行洛是三朝元老,名望威赫,朝野共仰,与萧家结成亲,萧行洛自然会倾尽全力帮助宇文川远登上储君之位,这就是皇族的婚姻,先有政治上的考量而后才有婚姻的缔结。
乔津亭在心里不禁为宇文川远叹了一口气,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乔,你在听吗?”宇文川远的声音暗哑了起来,“我……”话还未说完,侍卫又来禀报:“太子殿下,宁妃求见!”
宇文川远正郁闷着无处发泄,闻言怒气勃发:“叫她滚回去!”今天是怎么啦?这么多不知死活的女人前来搅和?
“慢,”乔津亭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既然正妻她是见识过了,倒不如也见见他其他的女人,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反应,“想必宁妃也是来谢我的救治之恩的,你不让她来,难道是你认为我担不起她这一谢吗?”
宇文川远顿时语塞,唯有无言苦笑,他就知道,乔津亭不是一个好惹的角色,挥挥手,侍卫躬身退下。
宁妃,只能用八个字来形容:“冰肌玉骨,柔媚无极”,只见她笑盈盈地,身后还跟随着一名提着食盒的使女。宇文川远目含威慑:“你怎么来了?”
宁妃甜甜笑了起来:“殿下,妾身听说宫里来了贵客,就过来看看有没有用得上妾身的地方,”转过身来,她亲昵地拉起乔津亭的手:“妹妹可真标致,姐姐自叹不如!”敢情,她将乔津亭当成了宇文川远从外面带回宫里圈养的女人了,为了讨好宇文川远故而匆匆赶来。
看得出来,眼前这女人的头脑远不及她的美貌,与太子妃相比,差了何止千里!乔津亭有些恼怒,脑子一转,笑堆双靥:“您说哪里话?以后在这住着,还望您关照呢!”
宇文川远诧异,这话哪里像是从乔津亭的口中说出的?一看她不寻常的笑,心下恍然:她在捉弄宁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