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墨,似墨……,你别走,别走……我有什么比不上他?你说,你说……”一把男音在黑暗中穿越,不甘,凄楚。
“似墨”转过身,一向温暖善睐的明眸披上了一层浓浓的不屑,冰粒般的话语就算是在烈阳下抖落,也不能被融化半分般:“是的,在别人眼中,你什么都有,但是,你却缺乏良知,轻舒为你,披肝沥胆,曾三次徘徊在生死的边缘,而你,你却在高床暖枕中觊觎他的爱妻,我云似墨早就发誓要与轻舒生死相依,又岂能委身与你?”
“我,我杀了他,看你怎样与他生死相依?”杀机顿起,不复凄戚。
“哈哈,我夫妻生死不惧,奈何以死惧之?”“似墨”优美的嘴角微翘,睥睨着他。
“似墨,似墨……”
“似墨”飘入层层迷雾中,“我走了,从此参商不复相见!”
“似墨”的身影尚未完全消失,一宫装贵妇笑语嫣然,手携一二九年华的绝艳少女,姗姗而来:“您何须为了一个平常女子闷闷不乐,瞧,眼前这一个不是比她强上百倍吗?”
“哈哈,好好,”笑声放纵中杂夹着颓废,轻佻地伸出食指轻抬少女滑腻的下巴,少女粉面上尤带泪痕,一双俏媚的大眼充满了惊慌与无措,一滴泪珠滚落在大手上,温热刹时转为彻骨的冰凉。
美妇在一旁端庄地笑,笑容有些诡异怨愤。
少女在哭,无助,伤心欲绝。 “哈哈……”笑声由阴柔渐渐地变得尖刻,凄厉。
“呜呜……”哭声由柔弱渐渐变得柔媚,最后竟笑了起来,妖娆得不似人间颜色。“似墨,似墨!”锦帐低垂,香气氤氲,一名男子在睡梦中惊醒,他骤然坐起,呼呼地喘着粗气,伸手去抚额头,竟大汗淋漓,身上重衣已然湿透。
一抹苦笑在憔悴的脸庞铺展开去,眸底愁苦不见尽头,他摇了摇疼痛欲裂的头颅,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弄不明白到底是二十年如一梦,还是梦里已过二十年?
华灯初上,凤鸣殿灯火璀璨,一如其主人的明艳照人。商云影有些坐立不安,从商云渊传来的消息看,截杀宇文川远并不顺利,日子稍纵即逝,算日子,如果计划失败,宇文川远最迟明早便可回到京师。
宫娥来禀:“皇后娘娘,国舅大人派人进宫来了。”
来人带来了商云渊的手书,商云影屏退从人,急急拆信,书信简短潦草:“已回,莫慌,一切有我!”
书信从青葱般的玉指间滑落,商云影的身子一阵摇晃,不自觉地倒退两步,颓然坐下,一阵撕心裂肺的沉痛从脚底直冲脑门,她承受不起苦心经营的计划竟以惨败告终,她不能叫喊,不能发泄,唯有死死咬住樱唇,直至一丝丝的唇血渗入口中,和着顺香腮滑下的泪水,腥苦咸涩,一如这二十年的苦苦煎熬。“啊……”她控制不住地伸手,猛力将桌子上的精美茶具、七色鲜果一并扫落,瓷器落地即碎,刹那间,她觉得自己充满期盼的心也裂成了碎片!
宫娥宦官听见不寻常的声响,都吓了一大跳,但又不敢擅自闯入,在门外诚惶诚恐,“娘娘……”
商云影惊觉自己过于孟浪,她不是惧怕计划败露后的下场,她只是不甘心多年的牺牲无果而终,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弯腰捡起信笺,让它在烛火中化为灰烬。凝视着跳跃的烛火,她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在妆台前坐下,拿起了玉梳,将略为凌乱的鬓发理顺,为苍白的双腮略染上淡淡的胭脂,镜中的自己依然是娇媚无伦冠绝后宫的商皇后。回头吩咐门外的宫娥:“宣四皇子来见!”
宇文景微刚从龙啸殿回到寝宫,自前些日子见过商云渊后,他一直在争取机会进入龙啸殿,仗着皇帝对他的一贯宠爱,他见到了皇帝,并轻易获得病中皇帝的欢心,到目前为止,他是众皇子中呆在龙啸殿时间最多的一个。皇后来招,他有些诧异,这么多年来,母后对他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有些怪异,尽管他一直在刻意地讨好她孝顺她,可她还是远不像对皇九弟的宠爱那样对他。不过,如果他想达成心愿,皇后及国舅应该是他最好的助力。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千岁!”宇文川远一如既往,恭恭敬敬地见礼,应有的礼仪丝毫不差。
“罢了,皇儿,到母后身边来!”商云影打起精神,笑容可掬,亲切地拉着宇文景微在身旁坐下。
“谢母后!”宇文景微有些受宠若惊,享受着并不常见的母爱,不过,他没有忽略心头一缕一闪而过的古怪。
“皇儿,这几天,你父皇的病体如何?”商云影强自压下内心的厌恶,问起这辈子最不想提及的人。
“回母后,父皇龙体比前些日子大安些,但……”宇文川远小心地措词。
皇帝的身体并不是商云影关心的内容,她试探着:“你父皇提起母后了吗?”
宇文景微有些恍然,敢情,这是母后招他来见的目的,略一思索,“回母后,父皇曾提及,由于病体沉重,不忍母后榻前伤心,让儿臣转告母后,不必担心!”这当然是漂亮的外交辞令,不管是宇文景微的又或者是皇帝的,她商云影如何能不懂?
一丝怨毒在嘴角蔓延开来,商云影举袖掩饰,最后竟哽咽了起来。
宇文景微一惊:“母后何事伤心?”
抽抽噎噎地,商云影故作伤感:“母后想起与你父皇二十年夫妻,情深意重,如今你父皇病中,母后竟不能在榻前相侍,想必是你父皇听信了权臣的谗言,将你母后冷落如斯。”
宇文景微倒是料想不到母后会说出这等话来,“母后是指萧……”话未说完,已被打断。
“如今,你父皇还在,就有人不将我这个皇后放在眼里,将来……”商云影避开忌讳的言语,“皇儿,你就不为你和母后打算一下吗?”
宇文景微一惊,幸好四顾无人,“母后慎言!”但商云影的一言已激起了千层浪,在宇文景微已有算计的心里汹涌澎湃着。
“皇儿,母后与国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毫无疑意,这是宇文景微想听到的话。
“母后,母后!”突然殿外一声声清脆的呼唤声传入二人的耳中,一眨眼,年仅十岁的皇九子闯了进来,宇文景微眼角一扫,特意观察商云影的神情,果不其然,商云影眉开眼笑:“皇儿小心,别摔着!”慈母的怜爱全堆在一句简单的话语上。宇文景微的心不禁有些刺痛,他有些怀疑,为什么并不得母后宠爱的他偏被选中,而不是皇九弟呢?转念间他又释然,他又岂是皇九弟所能比得上的?
日落时分,“端阳门”前,骏马长啸,宇文川远终于勒住了急往前冲的马匹,众人长舒了一口气,宇文川远回首,这一路,遭“无花楼”前后截杀七次,三百名久经战阵的壮士已折损过半,就连护主心切的成别思也已伤痕累累,倒是乔津亭在众人密不透风的保护下毫发无伤。
连日来的疲于奔命及殚精竭虑让宇文川远几乎从马上翻滚了下来,乔津亭急步上前,搭脉一诊,虽没有性命危险,但身子已极其虚弱,“你最好现在什么都别想,马上回去休息!”
宇文川远苦笑,望着暮蔼沉沉下的皇城,宫阙连着云霄,随着暮色变幻不定。叹了口气:“乔,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皇城,皇城里的天气可不比民间,说是一刻三变也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