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津亭仰起头,迟疑了一下:“如果,现在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你还会那么做吗?”
宇文川远将目光从遥远的天际收了回来,定定地锁住眼前这张端秀的素脸,似乎要将它烙刻在心里般:“乔,不需要考虑,那是一种本能,一种要保护你的本能,我知道,虽然你是一名女子,但是,你比十个男子还要强,从踏入流云山庄开始,其实是你一直在保护我,可是,在那一刻,就在利箭将要射入你身体的那一刻,保护你的念头比任何时候来得更强烈,或许别人包括你在内都认为,我是一国储君,我的命比别人重要,也许是的,但在我心里,你的命跟我的一样重要。”
乔津亭突然觉得无法直视眼前男子的湛湛明眸,因为在那清澈幽深的海洋里,有闪耀的火苗在跳动,有脉脉的情谊在律动,真诚而又执着,让人觉得如果有怀疑,哪怕就是一丝丝,都是对他高贵诚挚的亵渎。
慢慢地,一抹绯红悄悄爬上乔津亭明净的双颊,最终甚至浸漫了她的身心,许久,“下次不许再那么做了!”这低俏的话语如夜半私语,飘渺几不可闻。
宇文川远情潮涌动,他强抑剧烈的心跳,不着痕迹地向乔津亭靠近,“你也不许再有今天的惊魂时刻!”
宇文川远清新温热的气息在乔津亭的耳边流动,一种陌生的阳刚之气将她紧紧包围,羞涩、喜悦、惶恐、期盼种种滋味纠缠在心头,在撞击,她突然觉得有些晕眩,面对宇文川远紧扣心扉的响声一声紧似一声,她无力推拒更不知如何应对。
看着手足无措的乔津亭,宇文川远有些不忍,不忍让她有些须的不安与局促,尽管他是那么渴望去触摸她光洁的额头,粉嫩的面颊,轻吻那柔软诱人的樱唇。
稍稍离开触手可及的佳人,他轻笑一声,笑声让乔津亭回过神来,几不可察觉的失落隐没在压力消失的轻松中,“你笑什么?”
不问倒好,这一问,宇文川远更是笑不可抑:“我原以为你身怀绝世武功呢,原来……”
脸一红,不知因何而羞愧,乔津亭强自辩白:“谁规定流云山庄的主人就一定要有武功?君不见,汉高祖刘邦既不能上马击强胡更不能下马草军书,这无碍他成就一世霸业,西楚霸王倒是‘力拔山兮气盖世’,却最终落得个乌江自刎的下场,为人主者,关键在于要人尽其才,地尽其用,将什么样的人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这才是最重要的。”
宇文川远微笑,笑容带了些宠溺:“你总是有理。”
这亲昵的话语让乔津亭一时消化不过来,脸又红了,哎,自从宇文川远踏入流云山庄的门槛,与他正面交锋的那一刻起,脸红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对了,你的‘漫天花雨’厉害得很啊!”
说起“漫天花雨”,乔津亭的声音顿时渗入了欢悦的韵味,声调也明快了起来,“这‘漫天花雨’其实是我妹妹含晚所创,含晚自幼体弱多病,整日幽居深闺,以刺绣打发日子,日子一长,这手头上的工夫倒是出神入化了,这么多年来,我四处游历,见过的绣品不少,可是能比得上含晚的,我真的还没有见过。”
宇文川远奇怪:“这刺绣与暗器可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啊!”
乔津亭白了他一眼,“有一天我去看她,突然见一只老鼠从她房里出来,我顺手拿起一枚绣花针射了过去,老鼠马上就倒下了,含晚灵机一动,就起了将绣花针当暗器的念头,并给它取名叫‘漫天花雨’!”也许是她过于忘形,竟不觉自己说漏了嘴,一个没有武功的平常人怎么以能一枚绣花针就射死了老鼠?好在宇文川远似乎也没有察觉。
宇文川远听得有些入神:“听起来,你妹妹是一个聪慧的姑娘,这绣花针上涂药了吗?”
乔津亭得意一笑:“绣花针上涂了麻药,暗器一打中穴位,麻药便顺着经络游动,迅速遍布全身,使人动弹不得,既可达到制胜的目的又可以不伤人命……”说到后来,乔津亭不禁有些沮丧,“我想不到今晚会是这样的结果……”
宇文川远正想措词安慰她,突然,从天绝谷冲出一队骑兵,来者甚众,他一惊,正准备下令迎战,谁知成别思高呼:“主上,接应的人马来了!”
众人骤然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举目望去,只见骑兵约有三百人之众,“得得”马蹄声响彻山谷,惊起寒鸦无数!
马上彪形大汉个个熊腰虎臂,身上铁甲在淡淡月华之下犹自泛着闪闪寒光!他们整齐划一地从高大健骏的马上跃下,动作敏捷,矫健,虽有些人挂了彩,但精神饱满,一见宇文川远,齐刷刷地跪地,高呼“太子殿下千岁”!人数虽不多,但其气势如虹,呼声穿透暗夜的重重帘幕,在空旷中阵阵回响!而骑兵的首领竟然是将军萧珉,萧行洛相国的长孙。
英风飒爽的萧珉一见太子无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他喜悦地单膝点地:“萧珉迎接太子殿下来迟,让太子殿下受惊了!”
宇文川远亲切地伸手搀扶:“萧将军辛苦了,起来吧!”
萧珉起身,一眼看见乔津亭,异常惊喜,素来冷峻的面容上流露出鲜有的热切:“姑娘?是你?你怎么也在这?”
乔津亭微笑:“萧将军!”
宇文川远疑惑地看了看两人:“你们认识?”
看着乔津亭,喜悦在眉梢间跳动,一张向来铺满健朗的古铜色脸庞上闪动着一层奇异的光晕,萧珉尊敬地回禀:“太子殿下,臣曾经向您提过,两年前,臣驻兵清南关,其时,清南关发生瘟疫,亏得姑娘及时救治,才得以很快控制住疫情,将伤亡减到了最低程度!”回头笑对乔津亭,“姑娘也许不知道,清南关的百姓铭感姑娘的恩德,很多人家都立了姑娘的长生牌位,日夜为姑娘祁福呢!”
宇文川远诧异,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萧珉今日却有些反常了。
乔津亭难为情地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将军何必再提?”多年游历,她救治过的人太多,原不祈有任何的回报,但百姓淳朴的举动还是让她感动。
萧珉钦佩地抱拳一礼:“姑娘但求救人,不求闻达,让萧珉敬佩万分,敢情殿下的顽疾也是姑娘治好的?”
宇文川远点点头,笑着说:“多亏了眼前的女华佗,她是流云山庄的庄主,乔津亭!”不知怎的,他觉得萧珉看乔津亭的眼神过于热烙,联想起这些年来萧珉推三托四地不成家,言道没有心仪的人,莫非乔津亭就是他的梦寐以求?斜眼窥视乔津亭,只见她迎风而立,衣袂飞动,神态安详,并未因萧珉眼眸中流露的情意而动了心神,心里略略安了些。
仔细检点人马,乔津亭欣慰地发现流云十三骑并未在激战中伤亡,但今日一战,“无花楼”死伤惨重,这笔帐恐怕会记在流云山庄的头上,以“无花楼”睚眦必报的作风,将来“流云山庄”免不了与“无花楼”有一场恶战。眼下。流云山庄的安全至关重要。
乔津亭对宇文川远说:“你的人马来了,流云十三骑该功成身退……”
宇文川远深思地点点头:“你马上下令流云十三骑回山庄去,今日一役,山庄与‘无花楼’已成死敌,‘无花楼’早晚会对山庄不利,”他扯下身上玉佩一块,温润的玉佩“宇文川远”四字赫然入目,“必要时可向当地官府求援!”
乔津亭傲然一笑:“那倒不必……”话未说完,宇文川远强行将玉佩塞进她手中,“拿着!”语气中似蕴含了些嗔怒。乔津亭握着尚有余温的玉佩,不能不感佩他的细心,眼前男人身上总有动人心处。
四更天,宇文川远一行人顺利穿越天绝谷,朝京城进发。乔津亭不知道,这一趟进京,不仅她的命运将彻底改变,就连她的妹妹乔含晚甚至整个流云山庄的命运也被颠覆得面目全非,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无人知道前路凶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