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时之前,罗莎的回忆。
潘平的住处。
“哗哗哗。”
从浴室篷头里喷出的水倾在罗莎的身上。蒸气升腾模糊了墙上的镜子。罗莎用手指在镜子上划了一个笑脸,然又用手掌拭去了镜子上的的水雾,镜中出现自己光洁的身体。
她冲镜子挤出一个微笑,她对这个表情还是很不习惯,那种微笑连她自己都觉得又刻板又虚伪。她又换了一个生气的表情,这个表情倒是很自然。可是她却有些讨厌这种表情。
她打开浴室的门,一股蒸汽抢先逃了出去。她围着浴巾走了出来。
有一个人,正背着她坐在餐桌旁,大口大口地吃着本属于她的那碗方便面。
“谁?你!”看到司徒骅转过身,她摆出生气的表情。“你又来做什么?”
“其实你还是微笑的时候比较可爱。”
“可爱?!”罗莎对这个词显得很有反感。
“呀呀,不要生气啦。”
“你怎么吃我的,”
司徒骅看了看只剩下汤水的方便面,然后又咬了一口手中的黄瓜,“这黄瓜挺好吃的,你,”司徒骅有意顿了一下,“敷脸,还是说,”司徒骅端详了番手中半根黄瓜,“这根有点粗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你想到哪去了!”
“那你觉得我在想什么哦?”
“那是我的晚饭!”
“啊呀,真不好意思哦我以为你们晚上吃了呢。”司徒骅又转身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潘平。
罗莎走了过来,夺走了那半根黄瓜咬了一大口,这是她仅有的能用来充饥的东西。
“啊,我这个弟弟真不通情达理哦,怎会只顾自己睡觉,不请客人吃饭哦。”
“他自己也没有吃,我们都没有吃。”
“早知道我请你们吃了嘛。”
罗莎瞪了她一眼,梳起了头发。
“你还是吃木瓜来得好。”司徒骅打量着罗莎的身体。
“你管得着吗!”
“吃了木瓜的女孩更容易受男孩欢迎的哦。”
“胡说八道!”罗莎侧过身,不去看司徒骅脸上调侃的表情。“大半夜的,你来找我什么?”
“唉,你一点趣味也没有,真是可惜了你这张脸。”
“这跟脸有什么关系!”
“难道我那弟弟会喜欢那个叫韩什么来着的女生。”
“韩晓萌。”罗莎没有好气地说。
“对对对,就是她。”
“那我关什么事。”
“你难道不在乎吗?”
“这是他们的事,与我无关。”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呢?”
“机会?什么机会?”
“你是判官选出来的人,你难道愿意看着你们的判官身边有一个不知情的女生晃来晃去吗?”
“只要不暴露我们这些人的存在,谁在她身边都一样。”
“虚伪,口是心非!”
“无聊,没事找事!”
“好吧,我去杀了那个韩晓萌,反正我看她不顺眼。”
“你敢!”罗莎站了起来,身上的浴巾滑落下来。她弯腰拾起重新围在身上。
“我有什么不敢的,至少她是魇魔人的目标,你也看到了那个叫霍甲的男生,”
“但是,你要是这么做了,你怎么跟潘平交待,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好朋友,你还要让他再失去一个朋友吗?”
“多一个,少一个,有什么区别吗?”
“这就是魇魔人的逻辑。”
“说对了,这就是魇魔人比你们强大的原因所在,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之道。”
“潘平会恨你的。”
“我只是为了他好,你也不想在将来看到他又得面对朋友变成敌人这种结局吧。”
“那也不是一个杀掉就能解决的。”
“我意已决,你阻止不了我。”
“你若是真要这么做,那先把我杀了。”
“为什么?”
“既然潘平已经接受了权杖成为判官,我受老爷子的命令,要辅助他。”
“恐怕这不是你想阻止我的唯一理由吧?哈哈。”潘平笑道,“要是潘平知道我在干掉韩晓萌之前来过这里,而且你在知道这件事后却没有阻止,他一定会觉得,”
“不是,”罗莎立马否认道。
“哈哈哈,我知道你很在乎他的想法。”
“没,没有。”罗莎依旧否认,但脸上的表情明显在承认这一点。
“啊呀呀,我那弟弟有什么好呢?”司徒骅故意露出不明白的神情,“他这个人,除了会烧点好吃的菜,会时不时地体贴一下女孩,也没什么优点吧。”
“他,”罗莎戛然而止。
“嘿,他也就是一个胆小鬼,你还是放弃吧,这个被逼出来的判官成不了气候。”司徒骅说着就要出门。
“站住!”罗莎呵道。
司徒骅站在门口,慢慢转过身。
“既然他现在是判官,那么我就不会坐视不管,你真对韩晓萌下手,除非能活着离开这里!”罗莎抬手指向厨房。
“呼~”飞来一把水果刀。
“你觉得一把水果刀能阻止得了我吗?”司徒骅额头渗出一层的汗丝,脸上露出冷笑。
“我尽力而为。”
又一把菜刀飞了出来,两把刀悬浮到罗莎的面前。
“那我换个人。”
“??”
“我不杀她了,我去把潘平杀了。”司徒骅转身走向潘平。
“他是你弟弟!”
“没有利用价值的弟弟,不要也罢。”
“你已经没有人性了。”
“还是杀你吧,反正今晚都死一个人,我才睡得安稳!”司徒骅又转向罗莎。
“你会堕落成为恶魔的。”
“那也不错。其实对我来说,那个女孩一点用也没有,不如在你跟潘平之间选择。”
“少废话!”罗莎凝神一哼,两把刀飞向司徒骅。
司徒骅随手一挥,那两把刀在几乎快要刺到她身体的那一刻,突然转变方向,迎向罗莎。罗莎想要重新控制刀具,但刀具继续朝她逼近。
情况很不妙,罗莎招来了一只盘子欲挡住刀具,但刀具何其锋利,在“砰砰”两声后,刺穿了盘子,依然没有改变方向。这下,罗莎毫无反击之力了。她想到了将念力凝成结界,但时间也已经来不及了。刀具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但没有刺进去。罗莎全身僵硬。司徒骅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得意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动手?”
“动不动手,决定权在我,”司徒骅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水果刀轻触她的皮肤,下移到她胸口,挑开了她身上的浴巾。
虽然两个人同性,但罗莎还是对自己****在司徒骅面前而感觉羞恼。
“真让人羡慕?”司徒骅伸手滑过罗莎的肌肤,嘴角露出轻挑的笑意。
“你想做什么?”
“不想做什么。”司徒骅一手按在她的心脏处。被一只不是自己的手按着这个敏感的部位,罗莎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羞辱。
“如果说在潘平与你之间,选一个人活下来,你觉得我会选谁?”
“当然是潘平。”罗莎闭上眼,露出万分厌恶的表情。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你呢?”
“他是你弟弟,我什么也不是。”
“那是换作潘平呢,你认为他会选谁?”
“他自己。”
“为什么不是你呢?”
“你说够了没有,要杀要留,随便你,别再侮辱我了!”
“啊呀呀,真是个贞烈女孩的。”司徒骅用力拧了她的左胸。
“啊~”罗莎呻吟起来。
“怎么到最后都是你死他活呢。”司徒骅的手指在罗莎身上画着圈。
“他是判官,他活着,对其他人更有用。”
“但同样,他活着对魇魔人更不利。”
“你是魇魔人的话,就去把他干掉,否则,就离开这里!”
“这么急得让他去死,潘平会伤心的哦。”司徒骅笑了起来。
“才怪!我巴不得他从我面前消失呢?”
“你忍心他死吗?”
“有何不可?”
“你明明很在乎他,为什么却不说出来哟?”
“你别妄自猜谜了,谁会在乎他。你要是再不动手,你会后悔的。”罗莎咬了咬牙说。
“那就成全你!”司徒骅的手高高抬起,五指猛地刺入罗莎的心脏。
“啊~”名符其实的钻心剧痛,罗莎不由地一声惨叫。
司徒骅的手没有抽出来,还停留在她的身上。很奇怪的是,没有鲜血从伤口流出来。
“不要动!”司徒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额头上豆大的虚汗直冒下来,“刚才不应该跟你说那么多废话的。”她虚弱地说,完全没了之前那种气势。
“这是怎么回事?”罗莎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流入自己的体内,伴随着疼痛而来的是一种生理上的快感。
“我把幻灭的源核放在你这里,需要帮我完成一件事。”
“什么?”罗莎想要挣扎,以摆脱那种感觉,但却被司徒骅用另一只手按住了。
“一会儿,你用幻灭伪装成韩晓萌。”
“你想让我去引诱潘平?”
“别说得那么露骨,只是伪装成那个女孩的样子,不需要你做其他事,如果你想用韩晓萌的外表来取悦他,那是你的自由。”
“这个,”罗莎对这突如其他的变化有些承受不住。
“听清楚了吗?接下来的事,很重要,容不得有所闪失,”司徒骅说着,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暗红的鲜血,“这个姓霍的家伙,下手真够重的。”司徒骅骂道。
“你后来又去找霍甲了?”
“可惜让他跑了。”
“你受伤了吗?你应该有老爷子的那个源核。”
“他的源核还有其他用处,我不要紧,还死不了。”
“这事潘平知道吗?”
“不要让他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保证配合我!”
“这个,要我怎么做?”罗莎接受了司徒骅的要求。
司徒骅将伸入罗莎的手抽了出来。一股新的力量与罗莎融为一体。
司徒骅又咳出一口血,“必须确定潘平是否是真的想成为判官,在那个女孩与你们之间,他必须做一个选择。”
罗莎听了司徒骅如此一说,不禁想起潘平与韩晓萌在一起的场景,那种坦城,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她从未体验过,她想像着出现在潘平身边的不是韩晓萌而是自己,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的心情呢?
脸上有种瘙痒,像是无数蚂蚁爬了上来。
“好了,我们出发吧。”司徒骅起身走到客厅中央。
“去哪?”罗莎站起身,一阵晕眩让她差点又倒了下去。
“你刚接受源核,身体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司徒骅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出现一道垂直于地面的黑洞。
“跟我来!”司徒骅一脚迈入黑洞之中。
罗莎跟着冲进了黑洞。黑洞随即压缩成一条黑线,黑线又压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客厅中,潘平还在继续沉睡。
此时此刻。
罗莎从床上醒来时,发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那条本该在身上的浴巾正晾晒在阳台上,昨晚她还没得及换上的内衣裤,被叠放着得整齐放在一旁的台灯下。
窗外雨早已停歇,时间已是太阳正在升起的上午。来自楼下树梢上的鸟鸣声婉转动听。
罗莎下了床,披上一件睡衣出了卧室。家中只有她一个人,有些安静得不自然。她走进了厨房,倒了杯水,喝了一口,杂乱的厨房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她一直对灶具上的油渍束手无策,但如今显然是有人趁她睡着的时候,帮她解决了这个让人头大的难题。罗莎不用猜也知道这都是潘平的功劳。
“咕咕咕。”肚子叫了起来。她又发现餐桌上摆好了早饭:一碗还有余温的白粥、一只煎鸡蛋,还有一小碟她存放在冰箱里的开胃小菜。
“他去哪了?”罗莎四下张望,以为潘平还在这里。但最后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罗莎坐了下来,吃起了早饭。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为什么?”她问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地哭了呢?”
她的脑海浮现出昨晚在天台上,她与潘平在雨中相拥的场景。如此亲密,她却对此毫无反感之心。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余光瞥见餐桌一侧,有一张手写的便条,那是房东的留言,催她快点交下一季度的房租。
“又得搬家了。”罗莎有些不情愿,她看了看这客厅,刚有一种家的感觉,又要搬去陌生的地方,这种经历总是让她有些孤独。
市郊公墓。
万里无云的蓝色天空,掠过一群飞鸟。挺拨葱郁的松柏构成笔直的分割线将排列有序的墓地分成了若干几块。连绵不绝的墓碑林间,一群刚结束了葬礼的人正在离开。
罗莎站在极为偏僻的一个角落,这些白色石碑上刻着的文字这与其他墓碑没有什么不同。
谷城市普通市民自然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机。罗莎对每一个墓碑上所刻的文字的含义一清二楚:这里是早已不在这个世界的魔行社成员的安身之处。
她就半蹲在最新安置好的刻有司徒骅名字的墓碑前,这只不过是她的一个衣冠塚。
项天蓝与左小山远远跑来,他们的脸上显得很庄重,毕竟这里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打闹的地方。
“真的要走吗?”两个人将手中的彼岸花放在了墓碑前。
向死者进献彼岸花是魔法术师之间的一种传统。
“我已经把那个老板给炒了。”左小山用手语与意识流同时与两个人交谈。
“既然新任判官也有了,何不留下来呢?”项天蓝看着罗莎说。
“你们当然可以选择留下来。”罗莎说。
“什么嘛,说好的,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项天蓝有些不悦,向左小山使了一个眼色。
“潘平的目标只是霍甲,”罗莎突然感觉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前一秒她想到了一个人,下一秒,却怎么也记不起那是谁。
“说来也对。”项天蓝冲着左小山耸了耸肩膀,“你几时出发,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走吧,反正到哪也一样。”
左小山连连点头。
罗莎站起身,看了看项天蓝,又看了看左小山。“离开谷城,是我自己的决定的,你们还是留下吧,潘平需要你们。”
左小山为难地看了看罗莎,然后将目光落在了项天蓝身上。
“哇哈,你这又何必呢,其实他更需要你,你是老爷子最看重的人,你不在他身边,指不定他会出什么差错呢。”。
左小山连连点头赞同。
“分散了,反而更容易让魇魔人得手。”左小山打着手语无奈地笑了笑。
罗莎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三个人站成一排,向这片墓地鞠躬作别。
罗莎回了市区的住处,潘平在楼下的树荫下等她。
“你可算来了,”潘平手提着一打饮料,走上前说。盛夏的天气总是很容易让人流汗。
看着潘平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罗莎感到很吃惊,“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等的?”
“忘了,也就蒸发一瓶矿泉水的时间吧。”潘平踢了踢脚下的空瓶子,然后飞快环顾四周,见没有其他人,就拧了一下响指,瓶子无声地浮起,然后精准地落进十多米远外的垃圾箱里。
“你找我有事?”罗莎问他。
“啊,这个嘛,我路过。”潘平咧嘴一笑。“你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所以去超市给你买了点东西,回来时,你不在。”
“路过?你路过还能知道我冰箱里什么也没有?”罗莎进了楼道,见潘平还站在原地,便又说,“上来吧,这里太热了。你其实可以从阳台进去等我的。”
“嗯。”潘平犹豫了一下,才跟着上了楼去,“大白天的翻阳台,你觉得可行吗?”
罗莎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打开门。
她的住处被清整了一番,行李都已打包放在了门口处。
“你又要换住处了?”潘平显得很淡定,像是早已知道了这一切。
“我跟项天蓝和左小山想去别的城市。”
“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