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驳驳的门,上面的累累伤痕记录着这个地狱的历史,灵与兽的历史。
这里,更像是一座纪念碑,埋葬了无数向往自由的灵魂,也埋葬了无数的梦想和对阳光的渴望,更埋葬了无数的野心家和他们重返人间的痴心妄想。
清脆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有些失落,似乎内心中一个小小的希望瞬间爆破掉,砰砰的响声。
门后面,就是我渴望已久的东西,能让灵魂再次为人的三生石。那里,也是我给晋的最后一份礼物。
我推开了门,里面的陈设很普通。
桌椅板凳挤在十平米的空间里。正中的位置有个茶几,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
里面,应该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似乎,用一根带勾爪的绳子就可以够得到。
我没指望这么轻松的拿到它,历史上那些血的教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
我知道这里的机关陷阱有多厉害。走错一步,就可以万箭穿心或者坠入地心,或者,掉入猛兽的牢笼里,成为一顿午餐。
我还记得瑞博士给我的那张图纸,上面详细的标注里这里所有的机关。那些东西,都是博士智慧的结晶,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我不会着了他的道,如果那张图纸是真的。
我拿出了两个棉球,塞住了鼻孔。
这间房间很久没有打开,里面的霉气可能才是最致命的。更何况,没人能保证会不会有道毒烟突然喷射出来。毕竟那张只是草图,我并不知道最终的设计。
按照规定的脚步走,就不会出问题。
我拿出了那张图。
上面按照地面上方砖的数目标注了具体的走法,我看了看脚下,条纹清晰,正是那一块块方砖。
往左两步,向前三步,退后一步。
我小心翼翼的遵守着上面的指示,一点不敢轻举妄动。
博士这样的高人学贯中西,文理兼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所拥有的学问不是如此浅薄的我可以管窥蠡测的。就连上古最玄之又玄的易经八卦学说,他也了如指掌。
而我所踏的步伐,似乎正是由那演变而来的。
往左一步的话,会从天花板上射出两百只毒箭,穿过我的身体,把我钉在方砖之上。
往右一步的话,会触发一个机巧,脚下两平米以内的地方都会陷落。而最下面,是一个血池。
其实那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水池,只不过,里面豢养了很多条地狱魔兽。有的是鳄鱼,有的是虎鲨,还有电鳗。它们相会之间相处的很好,只有在有灵魂或者食魂兽坠落的时候才群起而攻之,将它撕成碎片,然后吞掉,如同一个个尸体回收机一样。
地狱里,原本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一切,都要归功于瑞博士。
有时候,犯了罪的灵魂并不直接被扔进炎河里,而是送进博士的实验室。
对他来说,这群灵魂是珍贵的实验材料,直接烧掉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实验室里有足够的设备来加工处理这群‘材料’。
他有一个伟大的设想,多年的研究经历让他变得越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他想变成神,而不是区区一个死去的糟老头。
他想要支配一切,包括生命本身。
而且,他已经掌握了生命的奥秘。但是,他的理想,却又绝非像科学怪人一样简单,制作出一个身形巨大的怪物就满足了。
他想尝试新的物种。并且,他有足够的材料,设备和经费。
而这些地狱魔兽,就是他的研究成果。用来守护里面的神石。
而往后退一步的话。
恭喜你,中奖了。
一根铁杵,确切的说是降魔金刚杵,就会骤然升起,然后捅烂你的菊花。
如果是鲁班的话,是肯定不会有这种无聊的想法的。
因为,鲁班还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一个被长年孤苦生涯折磨的精神近乎变态的半疯。
看着图纸上一个个精细的说明,我的背上已经湿了一片。如果事先没有从瑞博士那里得到这张图,现在的我,不知道已经是何等的死相了。
‘踏上这块砖的时候,眼睛要平视’。
我继续读着上面的说明。低着头。负四十五度。
一切都晚了。
或许,博士早就想到有人会用某种方法,或偷或抢或骗,得到这张图纸。
因为,我绝对不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甚至连第二都算不上,只能屈居第三。
至少还有两个人,可以骗到他。
所以,所设计了这样的机关。
当你幸福的读着上面的说明,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却不知死神正在不远处微笑的看着你。他那湿润的舌头已经碰到了你的唇边,准备给你一个死亡之吻。
舌吻。
而当你看完上面的说明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中招了。
现在目光平视,说不定还来得及。
耳边呼呼的响着风声,似乎有很多人同时在对我说着话。声音很大,也很吵,还很阴寒。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惧意,好像你正走在布满刀尖的钢丝之上,而下面,就是上千丈的山谷。白云在你眼前飘来飘去,好像一块块棉花糖,却不敢用手去撕扯。一滴滴的汗水从鼻尖滚过,却不敢用手去擦。甚至想拉尿的时候,也只是顺其自然的弄湿裤脚。
唯有眼睛正视前方,保持滑翔的姿势,就像一只飞鸟。
头顶越来越痒,似乎有几万只毒虫在上面行走。时不时的还会痛入心扉,好像毒钩毒针同时冲你招呼。一只油亮的彩色蜈蚣从额头爬到眉心。它那两颗毒牙在我眼前不断的晃动,虽然离鼻子还很远,但是我已经闻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恶臭,就像头上趴着一坨尸体。
两颗毒牙离我越来越近,终于咬了下去。毒素迅速在体内扩散,半边脸都已经麻痹了。即使不想继续平视也是不可能的了。那只眼已经失去了视觉。
靠着右眼的余光,我看清了左边发生的事。
那只蜈蚣狠狠的向后拖拽着我的眼球,似乎在用全身的力量,因为它那十厘米的身体已经弯成了弓形。
它成功了。
一个鸡蛋大小的眼珠被它成功从眼窝里脱了出来,后面还连着一根长长的神经,似乎直通到脑部。
啪的一声断掉了,很清脆。
眼球里开始不断流出黄黄白白的东西,就像一枚真正的鸡蛋。
看得出,那只蜈蚣吃得很享受。而且,它的肚子开始慢慢的变大,就像一只有孕在身的母蜈蚣一样。
更多的毒虫开始从头上爬了下来,五颜六色的,就像开了一家染料铺一样。
毒蜘蛛,毒蟾蜍,毒蚂蚁,毒蝎子,我第一次发现我的脸这么大,简直就像航空母舰,居然可以停放这么多的生物。
它们开始分食只那只眼球,而且每个都吃个特带劲,好像很有营养。
而更多的蜈蚣开始顺着那个眼窝钻了进去,有点挤得慌。
他们就像一台台挖掘机一样在我的头颅里四处施工。颅骨也好,软骨也好,皮肉也好,神经也好,都被一丝丝的咬断,吃掉。我似乎成了一个直立的肉食仓库。
说不定,它们还打算在里面产卵。
我感觉眼窝到大脑的最后一层屏障被打穿了,不知道是那只蜈蚣这么骁勇,可惜我的眼已经看不见了。
似乎都潺潺的流水声,但是很粘稠,又不像是水,那一定是我腐乳一样的脑浆。
我能感受得到它们欢快的从大脑里流了出来,流进了那些毒虫的嘴里。
一时间,又是吃声大作。
而且,有的蜈蚣开始从左眼窝咬我的右眼,我最后一根视神经绷断了。
眼前,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还有滋滋的啃噬声。
很吵,也很痒。
我很累,很想就这么沉沉的睡下去,永远也不醒来。身上好像压着几千担的重量,我的脊梁开始变弯,就像一张拉满的弓。
没有箭的弓,很是寂寞。
只有脑袋,还保持着平行的姿态,如果,那还可以称之为脑袋的话。
一股巨大的撕扯力,我的右眼球似乎被拖到了左眼窝。
我从没有想过这些弱小的虫子,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甚至不曾正眼看过它们,每次都是敬而远之。
很空洞的感觉,眼眶里传来了呼呼的风声。
也很痛。
我很想大声的叫,却发现嘴巴已经张不开了。神经麻痹掉了。
一只只勇猛的蝎子撬开了我的嘴唇,钻了进去。更多的毒蚂蚁开始在我脸上横行无忌,四处筑巢。那种皮肉撕碎的细小声音,混合到一起,不断的冲击着我残存的理性和意识。
舌头的最后一部分被吃掉了。
耳朵里,嘴巴里,鼻孔里,眼窝里。
原本以为可以触摸到三生石,至少亲眼看一看他的样子,没想到却死在博士一个小小的伎俩那里。
或许,这就是我当初戏弄他的报应,只是没想到会来的如此之快。
也许,这样的结果早就注定了,我并不是晓所期待的那个人。
我只是个废柴大学生,我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垃圾。
现在,就连哭也变成一种奢侈。
我没有可以流泪的眼,也没有泪腺,只有一颗空空漏风的脑袋,兀自保持平行的姿态,就像一根标杆。
生命的汁液一点点从体内流失掉,粘粘稠稠的,似乎还很腥。我很想伸手去抹上一把,但是我已经分辨不出哪里是手了。
真可笑。
但是,我并不后悔当初会制定这样的计划,就算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也还是会做同样的事。
这是唯一实现价值的方式,我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
脑袋上的孔洞越来越多,就像一块煤渣。真希望,有个可以把它轰碎的锤子。
至少,把一切都画上休止符。
结束这漫长的等待。
好想再看一眼阳光。
我要活下去。
这是我第一次对生如此的渴望,超越了一切。即便只能半颗脑袋,即便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就连说话也不能。
即使,只能拖着半截身子。
我还有未做完的事,还有没来得及看的人。
我,要活下去,带着这些愿望还有,晓的心愿。
光。
很亮,指引着我的方向,就像,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或者,找到了出口。
眼睛睁开了。
我站在原来那块方砖上,保持着平视的姿态。
眼球,舌头都在。我摸了摸脸,还是那般光滑。
没有毒虫。
只是幻觉。
我来不及去想象瑞博士是何以实现这样的效果,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走出这样的噩梦,更没有精力去咒骂他。
我还有未完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