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是我设想的那种情形。
我的大脑里一遍遍的回放着从庆脑波里解读出来的视频。
白色鸟人,还有那句motherfucker。
我的瞳孔已经放大到了极限,但是里面却只剩下了无尽的空虚还有恐惧。
暗号,变了。
这一切都始料未及。
原本一个可以顺利开展的计划,却有可能变成晓的葬礼。红色粘稠的血之花绽满全身的葬礼。
我的心沉了下去,绝望的恐惧以无可阻挡的速度上升,直到充斥整个大脑。
绝对不能放弃。
放弃就是输了。
输了的代价就是晓的生命。
理智的清明一点点在大脑中间升起,一定有什么办法,或者规律。
我知道晓的英语水平烂的一塌糊涂,所以事先就让他死死的背住那个原本的答案。
“Mother。”
直到他口齿清晰,如同一个真正的美国人一样,发音圆润,略带美感。
却没想到出现这样的情况。
而现在,晓甚至可能连那个黑毛鸟人的话都没有听懂。
他的大脑一定已经是一片混沌。
就像史前世界。
他需要一把斩断一切的利斧还有一个盘古,告诉他一切的答案。
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了耳朵里的微型接收器,任何一点微弱的响动都会让他欣喜若狂。
他需要我。
我能感觉的到他身上已经被汗液浸渍成一片粘稠的糊状,他的额头上开始反光。
光线在逐渐的增强,如同预示着一个可期的命运。
死亡。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没有声响。如同一个隐秘的此刻,随时准备将眼前的人置诸死地。
无声的对峙,就像一个世纪这么漫长。
空气也好像静止了下来,就连蚊虫也忘记了飞行,如同被死神的披风所笼罩。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足以让所以的生命都瞬间枯萎。
晓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恐惧,也是兴奋。
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是注定的。
不管是何等的结果,都不会让他失望。
他一直在等一个神谕,可以让自己忘掉一切,解脱一切。
可以把自己从无尽的忏悔和等待中拖拽出来,重新开始。
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像在迎接即将降临的审判和裁决。
他身上的毛孔开始快速的收缩和舒张,如同一台强劲的鼓风机,把他的黑色大衣凭空撑起。
如同,一袭血染的战袍。
这头的我,已经万念俱灰。
大脑里不停的闪过很多个念头,但是都被一一否决。
尝试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扶着那张不断晃动的桌子,拼命的压制着几乎要奔腾而出的泪水。
没有哪怕一个答案,看起来符合眼前的情况。
虽然自诩为英文哥,但是却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局。
即便是死了之后,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
没有任何的价值,也拯救不了任何一个亲密的人。
只能眼睁睁的开着他们一个个的离去,如同狂风中的一片黄叶,被漫天的雨箭射的通透,遍体鳞伤。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代替晓去接受审判。
用这个毫无意义的生命灵体。
这次行动的失败,全是源自我的疏忽。
早在二十多年前,冥王就已经不信任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跟随她多年的亲信。
一次的暗号不可能再被重复使用。
这原本,是可以预料到的。
我的身体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不断的颤抖,如同被一双大手死死捏住的蚂蚱。
我并不畏惧死亡。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
而且,死的全无价值。
晓的表情已经完全沉静下来了,如同秋夜望不见底的潭水,波澜不惊,淡看生死。
他一定想起了很多年以前,当他还是人的时候,犯下的那个弥天大错。
他的精神,似乎已经远去。
而那个黑衣小天使,在45度角看西方的天空之后,悠闲的等着答案。
但是,只有沉默。
和无聊。
如同一场拙劣的演出,虽然场下人山人海,但是却没有一丝掌声,只有静默,就像一个天大的讽刺。
这是一种侮辱。
他的表情已经不再那么悠闲,如同海面掠过一阵劲风,带起样浪朝天。
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越发的清晰。
这是个骗局。
他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但是还是强作镇定,保持微笑,就像一个精致的陶偶。
静默。
冰冷彻骨。
一声咳嗽,打破了僵局。
他的右眉一挑,像是要宣判一个决定,一个关于生死的决定。
他的右手高高的扬起,就像一柄无坚不摧的屠龙宝刀,甚至于掌缘,已经开始闪烁着寒芒。
在它落下的时候,将会宣判一个故事的结束以及一个灵魂的消失。
他拥有便宜行事的权力,这是冥王的许诺。
悠闲而又写意,就像后青春期的诗。
他的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形,如同一勾银月。
残忍的银月。
扳机拨动的声音,一切都将宣告结束。
无法阻挡。
黑毛鸟人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欣赏一出精美绝伦的话剧。
当一个个红点在眼前这个黑衣人身上爆开的时候,一定很美。就像天边的夕阳一样庄严持重肃穆,美的让人沉醉。
他已经很久没欣赏到这样的景象了。
所以,在耶稣挑选外派人员的时候,他才会自告奋勇。
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似乎生命的意义得到了验证。
死神的笑声。
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我紧紧的抱住脑袋,耳边仿佛响起了无数嘲笑和戏谑声,眼前也浮现出一个个画面。
和晓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欢声笑语,还有无言的倾诉,还有最后的离别。
炎河之畔,执手相看泪眼。
我不接受。
屏幕上的黑毛鸟人,他的脸扭曲开来,如同一张张鬼画符,嘲弄,嗤笑,像是在宣布一场胜利。
“草你妈啊!”
我歇斯底里的怒吼着,这是我最后的控诉,对无情命运的控诉。
那声暴喝,如同虎啸龙吟一般,贯穿了晓的耳朵。
似乎把他从一个甜美的梦境中拉了出来。
一切,并没有结束。
他还有意识,还可以看得到,听得到,说得出,还可以思考。
几乎是机械性的重复
他信赖我,就像信赖命运本身一样。
我就像是他的宗教。
也是全部的希望。
此时此刻,我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那是我第一次嚎啕大哭。
前所未有的绝望。
手中的十字架,正是上面那个裸男,他该死的手下,制造了眼前的一切。也即将杀死我最好的朋友。
我把它用力的掷到了地上,并且狠命的踩踏。
世界上并没有什么神佛,更没有人可以听到你的心声,并且为你排忧解难。只有一群愚昧的人们,将木牌石像还有我手中的金属当作是精神的寄托,自信的源泉,奉若神明。
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能依靠自己。
“草你妈啊!”
同样的一声暴喝,中气充足。
那是晓的声音。
这声吼叫寄托了他最后的希望,也寄托了他对我全部的信任,融进了所有的友情,就像一枚音波炸弹。
内容都是全新的,而且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地狱里的,友情。
平静。
没有声响。
没有扣扳机的声音,没有子弹透体而出的脆响,也没有粘稠的血液疾射而出的破空之声。
镜头还是之前那般,一尘不染。
红色的瀑布并没有出现。
黑衣鸟人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闭上,脸上写满了骇然。
僵硬的表情,就像是震断了全身经脉。
无以名状。
他失态了。
又是长久的僵局,凝固的空气像一枚枚冰弹,不停的坠落,打在所有人的身上,晓,黑毛鸟人,还有那些埋伏在草丛灌木树下的洋鬼子们。
没有痛觉,只是被轰爆的迷走神经。还有嗡嗡作响的耳膜。
事发突然,即便是我也陷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
我的眼睛死死的顶住屏幕,不放过任何一个肢体动作或是微妙的表情。
那群外国鸟人绝对没有被晓的音波震废,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一个转机。
有个单词在我大脑里荡漾开来,mother。
过了良久,黑衣鸟人才从刚才的失神中醒了过来。
脸上已经没有先前的倨傲和不屑。
而略带了几分恭敬。
早在来地狱之前,就已经听说这里有这么一个人物,功力深厚,仅次于冥王,披着黑色大衣,戴着墨镜。而刚才那声震天吼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那正是暗号。
世界上绝对没有第二个如此无聊的人,想出如此不入流的对答。
这一切,绝非是巧合。
他,一定就是冥王派来的特使,肩负着慰问外国友人的任务。而刚刚,几乎就被自己误杀。
想起之前的情景,任何一个人,身上布满致命的红点,如同直视死神黑幽幽的枪口,都会慌张的不知所措,甚至忘掉一切,陷进无边无尽的恐惧之中。
说不出那个答案,也在情理之中。
他长出了一口气,还有,没有因为自己的装逼情结弄死了一个好人,一个强者。
他身上的那个袋子,装的应该就是那些慰问品吧,不知道有没有自己喜欢看的说,最好是艳情的带有春宫图的。
他不禁微微一笑。
“Stand up!”
中气充沛,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齐刷刷的躁动声,训练有素。
树丛后,灌木里,山洞口,还有粪坑里纷纷爬出了一个个洋鬼子,他们肩上背着的,正是刚刚几乎射杀晓的强力狙击步枪。
而他们的手中,则多了几支树枝,上面点缀着几片树叶。那,就是他们的迷彩服,用于伪装自己。
整齐了排成了两队,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黑毛鸟人慢慢的走了过来,不像之前那般轻浮,而是多了几分庄重,想必在天堂时就是这副德行。
他的脸上有些许愧色,甚至不敢直视晓的眼睛。刚刚自己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丢人。
他的额上,已经微微出汗。
“一场误会。”
他笑得没心没肺,但是还是掩饰不住那种不安。
晓似乎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想在心里默默的称赞我。临危不乱,智计过人。
殊不知,我只是误打误撞。
不管怎么样,危机似乎结束了。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命运真是一种捉摸不透的东西。
有时候,把你狠狠的推进绝望的深渊,当你万念俱灰,只求速死的时候,又会悄悄的缀下一根缆绳,让你看到希望的光芒。并在最终得救后拜神谢佛,好像受了天大的恩宠。
如果一定要用三个字表达对它的感受,我希望是‘草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