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房间。
还是之前的那般陈设,靠墙的实木沙发,米黄色的琉璃吊灯,很温馨。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晓就找出了大量的事物,其中很多都明确标注了某某地方的特产,几乎涵盖了我国的所有省份,看起来就像一个巨大的杂货铺或者世博会中国馆的展品一样。而光是从外面金碧辉煌的包装就可以看出其价值不菲,那种耀眼的金色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个关于贪污腐败的动人故事。其中涵盖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简直无所不包,常常令闻者伤心,观者流泪。
而且考虑到地狱特殊的气候环境,即便是经过了这三四年那些事物还是如当初那般新鲜,从颜色到香味到口感没有什么的变化。完全可以用来应付对面山上的那群洋鬼子。
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先加点料。
我从兜里掏出了那包迷药。在离开瑞博士的实验室之前,我就利用那里的机器把这些粉末打成了纳米状态,无色无臭,简直堪比武侠小说里的那些顶级蒙汗药。我把它们一层层的均匀洒在了那包慰问品上面。
或许是因为瑞博士的研究真的有独到之处,不仅从表面完全看不出一丁点动过手脚的迹象。而且颜色甚至比之前更加娇艳,伴随着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醇香,简直让人必先食之而后快。
任务的分配也很简单。
由身为地狱高层的晓带着这包加了料的东方美食去慰问劳苦功高的外国友人,当然是谎称冥王的命令。至于接头的暗号,刚已经从庆的脑波中成功解读了出来,虽然有些不雅,但不得不说的确很有效。几乎没有人会想到那样的对答,除了物理系出身拥有过硬智商的我。
然后晓塞在右耳里的微型麦克风以及前端的迷你摄像头就会及时把所有的信息返回到我手中的这个显示器里。至于这套装置的出处,我想已经不用强调了。我再次替博士决定了上次演讲的酬劳。
这么做还是为了以防万一,一旦出现口号变更或者晓忘记单词发音的情况,显示器这头的我就会及时通过脖颈处的麦克风把准确的答案告诉那头的晓。这个过程好似行云流水,天衣无缝。而这个创意,正是源于现在越发猖獗的四六级舞弊事件。
而晓一旦得手之后,就会在镜头前做一个OK的手势。那时房间里的我就会如同蛟龙出海一般,用从晓那里拿来的钥匙打开那间密室,并且展开这次注定要轰动整个冥界的行动。
一个小时之后,不管结果怎样,都会在那个老地方见面,也就是之前遭遇五个食魂兽的地方。平时,几乎没有人会去那里。
如果不幸失败的话,我只希望晓可以帮我完成一个心愿。
利用他自由穿梭人间地狱的能力,进入嘟的梦境。
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没来得及说。
我并不后悔认识她。
即使,那导致了我坠楼殒命。
而一旦我侥幸成功的话,也希望晓可以把那块三生石交给晋,让她得以重返人间,完成遗愿。
这样,就足够了。
我和晓最后对视了一眼,我们都不是擅长言语表达的人,往往把自己最真挚浑厚的感情隐藏在内心深处,但是只消一个眼神交流,彼此就心知肚明了。
不管成功与否,我都会永远记住你。
我的朋友。
在那之后,晓走下楼去,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而且,每走几步都要停顿一下,似乎还有诸多的不舍。
而我则紧紧的咬住嘴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屏幕,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哭泣的样子。那并不是男人之间的告别方式。
屏幕上的图案一点点的转变着,从灰色的楼梯到宽阔的庭院以及那曾经留下过我们共同回忆的紫藤长廊还有一丝袅袅的青烟,晓又掏出了那盒黄鹤楼。然后画面转到了那间神秘的大门,不久之后,我就将从那里开始自己的冒险,赌上性命。
画面停顿了一会,我听见了一阵抽泣声,就像六月的雨,从屏幕上一闪而过,不着痕迹。
这一次,或许就是永别。
但愿,我可以创造奇迹,然后一起活下去。
我擦了擦几乎要滚落下来的泪珠,现在并不是伤心的时候。我抚摸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被绑缚的耶稣,虽然今天要对付你的子民,也希望你可以保佑我,即便是只有这么一次。
画面继续前进。
晓已经到了对面的那座山上,崎岖坎坷,颠簸不平。或许当初那位神人在制作这个盆景的时候,应该铺设几条供蚂蚁行进的道路。镜头继续颤抖着,眼前的一切尽收眼里。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树木的轮廓和洞穴的痕迹。为了完美的拟合庆脑波中的情况,晓选择了庆走过的那条路。
眼前的一切越发的熟悉,不久之后,应该就会出现由一个鸟人领衔的金发碧眼志愿者团队了吧。
没有动静,也没有声响,好像这里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暗哨埋伏一样。
脑波的解读不可能出问题。
或许是他们埋伏的地点变了。
但是,这样的夜,未免静的出奇。
镜头继续向前移动,只踏出了一步。
红色的圆斑从四面八方笼罩了过来,点在晓的胸膛上,腿上,肩膀上,眉心还有脑门正中间。
还是那般的静谧,晓的呼吸开始沉重,但仍未紊乱。
两只手高高的举过头顶,一双眼睛里闪着无害的光芒。
那些红斑在他身上移来移去,就像一只只猥琐的小红手,在他身上游走,直到逛遍全身。
难以忍受的沉默,命运的屠刀随时可能挥下,将你拦腰斩为两段,尸体横陈。
身上的红斑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血网,将晓的全身都笼罩在里面,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支强力狙击步枪此时正瞄准着他,又有多少双闪着凶光的眼睛随时准备扣下致命的扳机,将晓打成一张完美的筛子,血光四溅。
命运的钟摆还在不停的走动着,却已经听不见任何的声音。
有时候,等待远比死亡更加可怖。
显示器这头的我也紧紧的绷住了呼吸,圆睁着双眼。任何一次试图眨眼的行动都有可能错过最为关键也是最致命的片段。现在的我,就像是晓的第二个灵魂,也是唯一一个能和他鉴证一切的人。
我死死的盯住眼前的屏幕,呼吸变得异常沉重,心跳也狂飙到一百八十下,濒临爆破的边缘。
现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注意过程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泄漏天机的动作、语言乃至是口气,然后将我的分析结果转告给另一头的晓。
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晓的身体似乎开始震颤,因为,镜头已经开始摇晃。
我能感觉到,他现在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就像置身于一个冰窖之中。眼前的情况凶险到了极点,即便是强如晓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死神那冰冷的黑镰刀此刻正抵住他的脖子,让他不能动弹。
如同,一具僵尸。
而显示器这头的我则死死的捏住拳头,发出骨节互相撞击摩擦的轻爆声。泪水已经在眼眶周围旋转,但是绝对不能掉下来。
那样,会挡住我看晓的视线。
原本,我以为这会是一项最轻松的工作。愉快的对完口令,然后看着一群傻了吧唧的洋鬼子们吭哧吭哧的吃完那精心准备的加料夜宵,然后一个个睡的像死猪一样。
而大功告成的晓则会在镜头面前摆一个大大的V字形。
而我,将选择最危险的那条路,进入那个几乎一无所知的房间,开始人生中最大的一次堵住。
失败的话,我会变成宇宙的灰尘。
所有的红斑都停了下来,但还死死的守住晓身上的各大要害。时间似乎凝固了。
无尽的等待还有漫长的沉默,看不到尽头。
威胁还在继续,生命随时可能在下一秒钟随风飘散,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子弹声中还有漫天的血光里。
手中的十字架几乎被捏的变形了,但愿这只是一场恶俗的玩笑,而非一次有预谋的狙杀。
镜头里终于出现了新内容,一只鸟人。
和上次的不同,全身布满了黑色的鸟羽,一对丑陋的小翅膀在背后兀自扇动着,就像一台小功率的抽油烟机。眼窝凹陷,但是却有意无意的放射出耀眼的精光,干练而又简洁。如同夜之鬼魅。浑身散步着森寒阴冷直入骨髓的无匹战气。即便还只是显示器上的一个模糊的图案,已经让我忍不住颤栗,全身的毛孔猛缩,生生的挤出很多螨虫和黑头来。
他的手中,并没有武器,至少没有像武器的东西,快刀,枪支或者飞镖,只有一把木质的折扇,上面隐约的绘着一幅春宫图,看来上班的时间真的很无聊。虽然还处在戒备的状态,但他的神情已经有些疏懒甚至是不屑。
在他眼里,晓根本不是什么劲敌。就算真的图谋不轨,也绝对不会是这群现代化武器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身手高强的自己,随时可以致任何人于死地。
他的无匹自信让他的眼神空前的倨傲。
就像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让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寒冷,如同置身在看不到尽头的冰窖之中。
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的优雅,好像正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面踱步,寻找一个可以陪他度过今晚的舞伴。
自大,傲慢,却又实力超群。
他似乎就是今晚的主角,也是那群雇佣兵的绝对头领。
“Hello,motherfucker.”
一字一顿,似乎生怕晓听不清楚。
而他的声音也是轻浮至极,虽然是这次派遣任务的全权代表,不过他好像并不喜欢这个阴暗看不到阳光的地方。
他的脑袋已经开始高高的举向天空,望着西方。
或许,他正在思念那个神之国度,陪在耶稣的身边,把四大福音从头到尾念个遍。然后心境清明,如同在智慧之泉里沐浴了三圈一样。
他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晓,只留下一只右耳,对着那个弱者,表示他并没有完全忽视那个披着黑衣的男人。而是等一个讯号。
一个足以决定他生死的讯号。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的重复着之前的场景。
在身赴地狱的前夕,耶稣在他的耳边呢喃的暗号。
绝对没有别人知道,除了冥王还有她的特使。
一滴滴冰冷的汗落上我的眉间,然后纷纷散开,如同子弹撞击水面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