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的公寓里。
吹完了冰冷的夜风之后,寿的头脑清醒了很多。他的神情也不似刚才那般颓废。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和晓都很清除这一点。
下一站,是那两间神秘的小房子。
门板上已经锈迹斑斑了,但勉强还是可以分辨出当时油漆过的痕迹,先是一层绿色的防锈漆,然后表面的那层红色油漆,冥王似乎很喜欢红色,因此红色也就成了地狱的代表颜色,如同泛滥汹涌扑面而来的血潮一样,美的凶残妖冶,震慑人心。上面还有很多刀斧砍凿过的痕迹,似乎千百万年来不停有人试图用蛮力破坏这扇门,但是似乎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告终。
而这道门上那些骇人的伤口更像是一部悠久的历史,记录了一段贱满血泪的过去。
寿不知道里面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会引得这么多人无视前车之鉴,前赴后继的以身试法。寿只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一切似乎和自己有关,而上满那些凿痕其中有一条就是自己留下的。
他的思想继续在时间的河流边游荡,时不时的捡起一块闪着金光的贝壳,他全力的回想着,夜风里每一丝一缕的气味都有可能引起他无穷的联想和追忆。
这段过去,似乎很重要。
他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似乎已经很久不曾清理过身体,趁着夜黑风高之际偷偷的摸到这里,企图用手上笨拙的武器打开这扇屹立了千万年而不倒的史上最强大门,却又不敢发出不太大的动静,以免惊扰了巡夜的食魂兽。
那个人一遍遍的砍斫着,直到头上开始大滴大滴的流着汗,但是,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这道门纹丝不动,依然像之前一样坚挺的屹立在那里,好像他那坚持不懈足以感动天地的辛勤劳动只是在给一遍又一遍的挠着痒。
那个人叹了口气,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中,扭曲变形,直到完全消失。
寿意识到了那正是很多年前的自己,但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清心寡欲淡看一切的自己会觊觎那间房子里的宝贝,而是是如此的渴望。
他看到那个人又回来了,只是神色比起之前憔悴了很多,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双眼也变得无神,空洞的就像弗洛伊德的精神学说一样,如果不是他正在不断的移动之中,寿甚至会认为他已经死去。
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变成了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
寿不知道还在支撑着他的是什么,又是何等的经历让他变成了现在的往日,往日那个或是纵情欢笑或是使命填胸的那个人似乎已经远去,成为记忆里的一个影子,看得到却永远赶不上。
那个人只是一步一步的向那间房子走去,每一步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每走一步都伴随着身体的微微颤动还有轻轻的呻吟声,每走一步似乎都快倒下但是却又顽强的坚持了下来,每走一步都似乎离死亡更近。寿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枯竭,如同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妪一样,但是他的生命之火却异常的明亮,如同斩风的镰鼬一样,不可阻挡。
他一定是在做最后一搏。
他终于到了那扇门那,他的右手已经伸了出来,拇指上挂着的,是一把梨形的钥匙。
有些眼熟。
他费力的把钥匙插进锁孔,扭动那把钥匙的时间,竟然长的像一个世纪,因为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缓慢,就如同时间被无限拉长了一样。
很清脆的声音,门开了。
他用尽了全力,也只能把那扇门推开一条小缝,但是足够他钻进去了,他的身形已经如此的消瘦,就像大病初愈的老头一样,步履蹒跚。
寿没能看到最后的结局。
那个人进去了之后记忆就断了弦,戛然而止。但是错乱的音符却还在寿的脑海里跳动着,永不消逝。
他有些黯然,但是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他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口,同样的大门,一样紧闭着。
门上一点伤口也没有,但是却溅满了红色的液体,不知道是谁的血留在了上面。这个房间,应该是有特殊作用的吧。
他转身看了看背后的晓,眼神坚毅但是面无表情,这就是他能做到的一切,寿本身也很明白这一点。
他的手开始在那扇门上抚摸,他能感受的到那些血里面所饱含着的怨毒和不甘心,似乎是功亏一篑,似乎是壮志未酬,似乎是无力回天。
这些血的主人,一定经历了波澜壮阔的大事件,虽然功败垂成,但仍值得尊敬。
寿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些滴滴溅落已经风干的血,甚至穿透了时间之墙。
他看到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人,已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因为他的两条腿和两只手都被打折了,只是软哒哒的垂在那里,就像两条死蛇一样。他几乎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眼球已经上翻,看不见瞳孔。但似乎还在不停的挣扎,试图站起身来,虽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他的肩胛骨还在不停的晃动,他似乎并没有打算就此屈服。
时不时的可以听到一两句酣畅淋漓的痛骂,每一个字都锋锐无双,如同世上最利的武器。
但是那些都只是在昏迷的间歇过程之中,他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斗士,即使失败了。
他并没有被闲置在一旁,而是躺在了一副担架上,咳出的红色液体一次次的浸染着身体下的白布。
他被几个人抬着,确切的说是几个目露凶光的食魂兽,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容辩驳的权威,森严而又狠辣。或许千百万年的地狱生涯早已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心性。他们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类了,只是拥有人的语言以及思考能力的怪物。凶狠嗜杀,打发无聊的时光,这就是他们所剩下的唯一乐趣。
而现在,他们至少看起来是快乐的,其中一只甚至不停的来回拨弄那个人断掉的腿,发出怪异的笑声,并招呼身边的同伴一起进行这个有趣的游戏,其乐融融。
门开了,依然是那清脆的声音,只不过绵长了很多,就像这个房间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一拨人的到来一样。
房间里,是一个矮瘦的白胡子老头,带着厚厚的老花镜,镜片后面喜怒难测,咳嗽了一声,示意那群怪物把担架上的人放在那里。
重重的摔落声,伴随着有一口猛咳而出的血。
门被轻轻的带上,那群食魂兽恭敬的退了出去。
寿不知道那个白胡子老头是谁,解放前的装扮,衣服上还打着几个破补丁,但是干净整洁。而且看起来就像宇宙本身一样深邃渊博。
他一定学富五车,这就是寿的印象。
而担架上的那个人也缓缓的睁开眼睛,瞳孔里的光芒已经相当的微弱,随时有可能熄灭掉。
“你真是个傻孩子。”
寿看到那个白胡子老头慢慢的蹲了下去,眼眶里面有什么正在闪烁的东西,表情里充满了慈爱关怀以及惋惜,那种表情,寿似乎以前在父亲的脸上见过,但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离家出走杳无音讯,寿对童年的记忆只剩下了那一小段。
那个老头粗糙的如同老树皮一般的手贴上了那个人的侧脸,一声长叹。
然后他就转过身去,开动了一台机器,声音很大很吵,就如同很多只苍蝇同时在耳朵边飞来飞去一样。
寿很痛恨那种感觉,还有些恐惧,因为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那段永远也忘不掉的日子。
那个老头把担架上的那个人慢慢的抱起来,然后摊到传送带上,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慈爱还有依依惜别,似乎在送别一个故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担架上的那个人已经完全进入了那台机器,一点都不剩,如同被吞掉一样。
闪电、炸雷、强光还有臭气味,所有的元素仿佛都在一刹那会聚到了一起,这个有些科幻的场景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
停下来的时候,空气中还散发着一股焦味还有腥味。
大功告成了!
那个老头擦了擦头上的汗,他的眼睛终于从那个电脑显示器上移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台机器上的出口,一个长方形的刚好可以通过棺材的洞。
看得出,他很期待,而结果似乎很让他满意。
猛力撞击钢板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开始探出头角,锋利的爪牙,赤红色的鳞片,还有绿色的痛苦。
正是一只食魂兽,虽然给人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甚至有些温文儒雅。
那个怪兽从机器里走了出来,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哀伤还有遗憾。他紧紧的握住了那个老头的手,似乎在答谢他刚才的所作所为。
然后,一记手刀,击晕了那个老头。
他离开了这间房间,他的背影有些熟悉,正是刚刚躺在担架上的人。
寿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想凑得更近看清楚些,却只听见一阵轰鸣声,记忆的闸门再次关闭,留下有些迷惘和茫然的不知所措的寿。
他颓然的坐在地上,那些慢慢浮出水面的记忆让他的精神经受了一波又一波的考验,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同一个部位很多次一样。有些麻木,还有些乱。
他看了看身边,晓依然在陪着他,至少现在,他找到了一点存在感。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