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自从晋死了以后,寿对电梯有了一种本能的排斥。每次踏进去的时候,那些可怕的记忆都会疯狂的涌过来,他仿佛又看到了墙上的风干的血迹,如同不停眨动的眼睛。
他收好了镜子,放到贴身的地方,走了进去。
不管怎么样,自己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
所需要的,不过是一段耐心等待的时间。
门关了,三叔并没有跟过来,电梯也没有启动。
静悄悄的。
应该是出故障了吧。
寿耐心的倚靠在一角。三叔很快就会找出问题所在,并在放他出去。
一定是这样。
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声音,就像被孤立到了另一个世界。
寿现在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过去三年的警校生涯让自己早就学会了处变不惊。仔细分析的话,或许还有出去的可能。如果这一切是个陷阱的话,至少,他还掌握着出去的钥匙。
电梯右上角的摄像头有了反应。
熟悉的声音,正是刚刚在外面悠闲喝茶的三叔。
“咳咳”。
这应该算是开场白了。
“警察先生你好,我也不想这么做。乖乖割爱多好,你我皆大欢喜。你带着几件宝物回去,从此富贵逍遥,世界上还有你得不到的东西吗?至于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所以,忘了你的小情人吧,趁着现在还不晚。”
寿无奈的笑了笑,从兜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
对于这种论调,他并不陌生。
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以为拥有了钱,就拥有了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对的。
金钱特殊的魔力会让你变成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颐指气使的人,并且会满足你所有的欲望,即便是要到宇宙里转一圈。但是,却永远填补不了内心中那种莫名的空虚感。
他吐了一个大大的眼圈,想起自己那糟糕透顶的人生,不由得一件苦笑。
他的愿望很简单,一个温暖的家,一个爱自己的人,还有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这样就够了。
至于******欲望,见鬼去吧。
他想立刻就离开这里,带着镜子还有那小小的心愿。
他狠命的揣着门,但是,没有任何的反应。
这是种特殊的材料,可能就连大炮就轰不开。
三叔并没有放弃,他的演讲还在继续。
“警察先生,我想你已经见识了这间电梯的奇妙之处。而且,应该没人知道你来过这里。其实,何必呢,要知道,只要我轻轻的按一个键,就可以马上让你变成一具死尸。而在那之后,跨过你的尸体,我一样可以拿到想要的东西,只不过麻烦了些。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三叔的声音依旧委婉,但是已经掩饰不住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愤怒焦虑和杀意。
寿端详着手里的zippo打火机,刚买了不久,用了三分之一的工资。而现在,似乎永远也用不上了。
他靠着墙,一口口的吸着烟。
他已经不关心那个疯子在说什么了。他只想就这样,慢慢的吸着烟,悠悠闲闲的。或许,下一刻,他就会被一枪爆头或者万箭穿心。也可能是别的稀奇古怪的死法。在最后的时刻,他只想气定神闲的抽上几口烟。回想起以前,似乎都在各种忙碌奔波。
现在的时间很难得。
滋滋的声音,火苗迅速的扩散着。
三叔的声音变成了大吼,就像一条走投无路的疯狗。
说实话,寿现在蛮担心他的身体的。一个老年人,这样动怒,万一突然挂了就不好了。
终于,一切都停了下来。
最后的三个字很清晰,也很响亮,很完美的结束语。
“去死吧。”
寿的烟也烧到了尽头。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他仿佛看到了一身红装的晋,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微笑。很甜,让他心醉不已。他很想狂奔过去,却发现一动也动不了。他感觉自己很像是一只被黏住的苍蝇,很沉闷的嗡嗡声。
身体越来越沉。
死,或许是一种解脱。至少,可以真的看到晋。
他很想挣脱那块粘板,因为他发现晋正在一点点的远去。他大声的喊叫,但是她似乎完全听不见,还是之前的笑容,如同一幅巨型广告。一阵烟慢慢的飘来,把自己包裹住,很轻,也很柔软,如同一个被打碎的梦。
这里,或许就是天国了吧。
烟越来越浓。而在那后面,似乎还隐藏着些什么。他吹了一大口气,才勉强的看清。
绿色的瞳孔。
电梯门打开了,三叔走了进来,带着灿烂的微笑。
如同一个胜利者。
他开始在自己身上来回摸索,不时的发出爽朗的笑声。就像是发现了一座大型墓穴,并且,找到了心仪已久的宝物。
他在镜子上亲了又亲,然后紧紧的抱在怀中,一定还流着泪。这也是寿最后的意识了。
他的思想,终于停了下来。
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家里的大床上了。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手中,还死死的捏着镜子,就连肌肉都有些僵硬了。
身上,没有血迹。
他已经记不清刚刚发生了什么,或许,又是一个奇怪的梦。两只绿色的瞳孔,在浓烟中盯着自己,就像看着猎物。
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了。很奇怪,因为,他从没有睡午觉的习惯。
洗了洗脸之后,他在冰箱中找到了一条面包,有点馊味。但是他现在很饿,就像很久没有吃饭了一样。
他打开了电视。
里面正在播一条新闻。
电梯谋杀案。
死者正是三叔。当被人发现的时候,他的血已经凝结了。惊恐的表情,和之前的案件完全一样,漆成红色的电梯。而且,当被发现的时候,他正躺在一间封闭的电梯里,脑袋耷拉在肩膀上,表情扭曲。
寿的表情开始僵硬。并没有习惯性的撕扯嘴边的面包,而是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他想起了刚刚那个恍惚中做的梦。
三叔,镜子,电梯。
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梦。
过去发生的事情现在似乎都串联到一起了。
那一桩桩发生在电梯里的惨案,晋的离奇死去,还有那一个个清晰的如同亲身经历的场景,以及从小到大不停伴随着自己的厄运。
也许,一切的凶手正是他自己,或者说,是另外一个自己。
一个怪物,一个趁着自己入睡或者昏迷时醒来的怪物。
绿幽幽的瞳孔,赤红色的鳞片。还有刀片一样的指甲和牙齿。
一种叫做泪的东西开始顺着寿的眼角不停的滚下来,最后变成一条奔流不止的小溪,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剩下的半条面包被寿绷紧的手捏成了一圈麻花。
曾经有段时间,寿以为已经摆脱了它。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有自己的家庭。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有两个孩子,最好是一男一女。
而现在,才发现,它一直都在。
只不过换了另一种方式,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