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飞起身要追。林凌一把抱住他的腰,像只受惊过度的小猫,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道:“不要离开我!”忽然,她又放声大哭起来,“丁飞,不要再离开我了,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一个小女孩,父母被杀,又经历数日非人的折磨,此时一定需要有个亲近的人待在身边,柔声安慰。丁飞把林凌紧紧搂住,感觉她快呼吸不过来了,才把手松了松。正要开口说话,听到门外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林凌的哭声让那些人跑动时发出的声音很不真实,他嘘了一声,朝门外使了个眼色。
林凌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道:“怎……怎么了?”
丁飞道:“有人来了。大概有二十多个,不知是敌是友!”他这才知道宫本刚才在侧耳细听什么,心中不由大骇。想他平时常自诩听力极佳,可直到此时才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宫本却早就听到,其听力之好,想想都觉得恐怖。他心中暗觉,宫本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普通。他松开林凌,把散落在地上的飞刀捡起来,放回原位,又拿了把枪,握在手上。
从始至终,林凌都像一个怕走丢了的小姑娘,拽住他的衣角不松手。丁飞似乎已感觉到对方心中的恐惧,回头一笑,说:“有我在,别怕!”接着,握住她冰冷的手,找了个地方埋伏好。
来人在门外布置好,往里边投了四颗瓦斯弹。过了一会儿,等雾全起来了,一队人手中端着枪,带着形似鬼脸的防毒面具走了进来。丁飞从地上捡起一件衣服,撕了两块布,分别盖住自己和林凌的脸。不过,这东西防催泪瓦斯的作用实在有限,林凌两只眼睛被熏得通红,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丁飞压着嗓门道:“忍着点!”又拉过一具尸体盖在两人的身上,还把自己那块布在尸体身上残留的血上蘸了蘸,与林凌脸上那块交换了一下。
沾过血水的布自然比干布能更有效地过滤空气,林凌顿时觉得好受多了,可想到布上的血却又有些恶心,几次想伸手拽下布,都被丁飞拦住。
进屋端枪的人胡乱转了一圈,有一个跑到门口道:“报告队长,人全死了!”
“全死了?”有个人扇着眼前的烟雾,踱步进来,看了看手术台上的渡边,惊呼一声:“这不是渡边吗?他怎么也死到这里了?”
丁飞听出来说话的人是谁了,就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死人。这响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十几管黑乎乎的枪管全都指了过来。他拉着林凌站起身,道:“仇诚,是我!”
那人似乎不敢相信,问道:“丁飞?”
“对,是我!”丁飞指了指围在前后左后黑洞洞的枪管,“叫你的手下别紧张,枪走了火,可是会要人命的。”
仇诚瞪了一眼刚才报告的那人,那人挠挠后脑勺,解释道:“刚才检查一遍是全死了,谁知死人下边还有两个活着的啊,早知道我就摸摸他们的大动脉,看跳不跳了。”
“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仇诚骂了一声,朝丁飞走过来,“我一看这里血流成河就知道是你干的,想必这位就是嫂子吧?挺漂亮的,难怪你不顾一切也要救她,是我也会这么干,值!”又对围着的人摆了摆手,“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他们几个身上搜搜,看有没有我们要的东西。”
丁飞道:“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那可就是小孩没娘,说起来话长。”
“没娘就给他找个娘,话长就拣短的说!”
“不急,不急!”仇诚一边看着队员们在死人身上搜寻东西,一边说,“宫本呢?他的尸体在哪儿?”
“宫本跑了!”
“跑了?你怎么能让他跑呢!”仇诚脸色大变,伸手就要去拽丁飞的衣领。
丁飞往后退了一步。他拽了个空,急着又问:“宫本往哪边跑了?”
“你们从哪里来?他肯定反方向跑的啊!”
“你怎么不早说!”仇诚怪道,大跨步朝门外走去,又冲手下人喊道,“都别搜了,宫本没死,东西一定还在他身上。跟我去追!”说罢,出门朝左而去。那些队员闻言,也都放下手中的活计,跟着出门追去。
“这家伙,说话冲得好像我欠他三百块钱似的!”丁飞摇摇头,也想追出去看仇诚他们在找什么。但见林凌惊吓过度,脸色早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此时正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指甲都掐进去半寸深,知道自己现在就是林凌的脊梁,只要一离开,她必将瘫软倒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说:“我们离开这里吧!”
“嗯!”林凌连忙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丁飞扶着她的腰,出门没走多远,见一间小屋里有药、有水,还有吃的东西,便推门而入,让林凌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他找了块面包,又倒了杯水端过来。
吃了面包喝完水,林凌苍白色的脸上才有了些许血色。
丁飞虽然知道这时问起林凌被抓的经过,势必勾起她的伤心往事,可习惯让他必须立即弄清事情的真相。有时候,时间就是线索,丝毫耽误不得。他握住林凌的手,轻咳了一声,问:“他们为什么抓你?”
林凌抬起大眼睛,里边还含着三分惊恐,道:“我……我也不知道!”数天前那场噩梦又在眼前浮现,她脸色顿时又苍白起来。
那天,她挂了电话,知道丁飞回来的消息之后,躺在床上美滋滋地计划回去之后和丁飞去哪里玩,突然,有个面目狰狞的男人闯进房间,手里提着一把滴血的尖刀。她先是一愣,那男人伸手抓过来时才反应过来,吓得把身上的被子、枕头扔出去砸对方。事有凑巧,那张被子不偏不斜竟盖住了狰狞男人的脑袋。借着这个机会,她跑出卧室,一边呼救,一边喊着爸妈。客厅里没有人,最少那时她没看到人,直到那人从屋里冲出来,把她掀翻在地,拽住她的脚往回拖时,她才透过沙发与茶几腿的空隙,看到父亲与母亲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
她希望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只是打晕了父亲和母亲,可潜意识里她也知道父母已经死了,不然他们怎么会听不到宝贝女儿撕心裂肺的呼救。
泪水已经涌满了林凌的眼眶。她问:“丁飞,我爸妈是不是死了?”
丁飞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说:“林凌,以后还有我呢!”
林凌扑在丁飞的肩头,手里绞着衣服,努力不使眼泪流出来,可眼泪终究还是夺眶而出。她大声哭了起来,丁飞也不说话,只是轻轻拍打她不断抽搐的后背。过了一会儿,林凌终于止住泪,抬起头道:“我不知他们为什么抓我,不过这两天他们轮番审问我,让我交代U盘的来历,又问我跟武山是什么关系?”
“什么U盘,武山又是谁?”
林凌道:“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无数的人连番审问,提了无数个问题,她也急于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抓她,脑子有空闲的时候便去想这些问题,慢慢地,竟把缘由琢磨了个大概。她顿了一下,道:“好像武山偷了一份绝密的文件,存在U盘里,而这个U盘莫名其妙地到了我的身上。于是他们便怀疑我跟武山是一伙的,问我看过U盘里的内容没有,还问我还有谁知道这个U盘。我都不知道,又怎么回答,所以他们便一直审问我!”
“幸亏你不知道!你只是个普通人,没经过训练,要是知道了,哪受得了他们的折磨,早就把知道的交代得一清二楚。那时,你对他们来说,已没有了利用价值,哪还会有性命!”丁飞挠了挠林凌的脑袋,“你要死了,把我独自留在这个世上,可怎么办?那将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一件事情!”
林凌脸一红,垂下头去。想起不久前宫本一句威胁的话,她已经把丁飞出卖得干干净净,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还会跟她在一起吗?她忽然感觉自己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而这根稻草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自己又将毫无依靠地沉入深渊,不由打了个寒战。她不想失掉这根稻草,于是紧紧抓住丁飞的手,似乎只要稍一放松,眼前的这个人便会离她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指甲又已掐入丁飞的手背。
丁飞不知林凌心中这一瞬间转的念头,还当她后怕,把她又往身前拉了拉,伸出一只手紧紧搂着,道:“现在不怕了,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你!”
他的肩膀很宽阔,也很坚实,林凌立马产生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她不想失去这种感觉,而欺骗很容易失去一切,于是想把刚才出卖丁飞的事和盘托出,以求得到对方的原谅。她张口说:“丁飞,我……”
丁飞忽然嘘了一声,侧耳朝门外听去。林凌立马又紧张起来,握住丁飞的手,半天无语,也侧耳细听却什么也没听到。过了良久,她才问道:“怎……怎么了,是不是他……他们又来了?”
丁飞摇了摇头,笑道:“不是,是仇诚他们,自己人。”为了不使林凌担心,他故意隐去仇诚那队人马发出的惨叫声未说。很快,仇诚带着人马也来到了这间屋子。二十多个人,去的时候龙腾虎跃,回来的时候,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板着脸,竟无一人说话。
他们中,有一半人脚上受了伤,都被一种表面凹凸不平,似乎是菱形的东西刺透鞋底。
仇诚帮一个队员解开鞋带,想要把鞋脱掉,谁知轻轻一动,那个队员已疼得大汗直流,怪叫连连。他脸一寒,道:“你也是经过训练的精英,这点疼都受不了?给我闭嘴!”
到底是久经训练的精英,那名队员马上闭上嘴,不再呼痛。仇诚轻轻试了几下,见无法把鞋脱掉,便加了些力气,那名队员大叫一声。他张嘴正要训斥,却见那名队员已痛晕了过去,只得训斥那些停下手的队员道:“都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把受伤队员的鞋脱掉,帮助他们疗伤!”
丁飞道:“那是十字钉,你们这样脱法不成!钉里边都带着倒刺,此时已钩住伤者的经络骨头,强行脱掉了,不仅让受伤的人受不了剧痛晕死过去,脚也会废了!”
仇诚道:“十字钉?十字钉是什么东西?”
丁飞恼仇诚背地里设计抓他,白眼一翻,道:“你真的是特工?竟不知道十字钉是什么?”其实是不是特工,跟认不认十字钉并没有多大关系。他自己因为酷爱冷兵器,闲暇时爱翻资料,所以对这方面多有研究,因此识得,但并非所有的特工都得认得。
不料,仇诚这个特工当得不清不楚,并不是从精英里挑选出来的,而是依靠老子的巨大能力当上的,论真本事,连手下的这些队员也不如,又如何识得十字钉。听丁飞这么一说,他还当真正的特工都识得这件兵器,不由羞得满脸通红,道:“你既然认识,一定会取,还不过来帮忙!”
“我为什么要帮你?”
“大家都是华夏儿女,炎黄子孙,又是一个系统里的战友……”
“你见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战友?”
仇诚被噎得顿时无语,回头看了那些正盯着自己的队员,道:“看什么看!”回头又对丁飞道:“我设计抓你是我不对,你有气尽往我身上使,别迁怒于他们啊。还请你帮帮忙,先替他们疗伤再说!”
他这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不仅让那些队员都朝丁飞射来仇恨的目光,就连林凌也忍不住道:“丁飞,你先给他们治伤,其他的话以后再说。”
丁飞道:“作为队长,他不知道该怎么治伤反而有理了,我知道如何治伤反而是我的不对了?这十字钉原来是两军对阵时撒出来扎马蹄的,用来破敌人的骑兵冲击。后来,J国人从咱们那里偷来,经忍者加以改良之后,专门用来阻挡追兵,好逃身用的。如果我猜得不错,钉的中间设有机栝,可以收起弹出的倒刺。”
仇诚抬起受伤的脚观察,果然见十字钉的中间有颗米粒大小的机栝,喜道:“原来在这里!”他伸手就要去按,却被丁飞一巴掌拍开,不由厉声呵斥:“你想怎样?”
“好心当成驴肝肺,如果你想死的话,就按吧!”丁飞怒道,起身来到林凌旁边坐下。
仇诚被唬得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过了好久方道:“十字钉上还有机关?会不会按下去之后射出毒针?”
“那倒不会!只是你也知道,忍者都是心狠手辣之辈,爱往兵器上抹毒,你这样按下去之后,可能中毒,也可能不中毒!你可以试试,或许某些人人品好,不中毒也说不定!”
既有中毒之虞,谁还敢一试?仇诚道:“那该怎么办?”
“你猪脑子啊!手触摸到会中毒,你不会戴手套啊!没手套的话,你不会拿个子弹之类的东西帮着按啊,非得用手不可吗?!”
“对啊!”仇诚虽恼丁飞话中带刺,可既然得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没工夫理会他了。他从枪里卸下一颗子弹,按住机栝,收了钉上倒钩,没费多大力气便取下了军靴,接着上药,处理伤口。
林凌还在担心伤者们会中毒,仰脸道:“十字钉上真的有毒?你快想想办法,帮帮他们。”
丁飞道:“没毒!要是有毒,这些伤者早就晕迷不醒,魂归天堂了,哪能这么清醒!”
林凌道:“那你为什么骗他们有毒?”
“那家伙!”丁飞朝仇诚撇了撇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看他不顺眼,所以整整他。”
“你真是个坏蛋!”一直哽咽流泪的林凌终于一笑。
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低,可屋子里的人都能听清。正忙着包扎的仇诚脸色一沉,回头瞧了丁飞一眼,正要嘲讽几句,挽回点面子,却听丁飞道:“他笨,能有什么办法!”想想也是,自己怎么就没想到钉上若是有毒的话,受伤的人早死了这档子事呢,如今再说什么话,都是自取其辱罢了。想到此,他垂下头,继续包扎起来。包完,他也不把鞋给伤者穿上,拿在手上,发起了呆。
为什么要整仇诚,还有一个理由丁飞没说。仇诚忽然降临秘密基地,二话不说就命队员搜查尸体,还问宫本的尸体在什么地方。听说宫本逃了,他连尸体也不再搜,急急追出去,直到队员受伤,才不得不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回来,由此可见,仇诚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林凌所说的U盘。
U盘里到底有什么?为了这个U盘,林凌的父母被杀,渡边被杀,还有麻生太郎以及那些J国特工,这么多人因此送命,里边到底有什么机密?这个问题搞得丁飞心痒痒,欲得知而后快。但他也知道,如果开门见山地问仇诚,仇诚肯定推三阻四打官腔,说不定还会抓住自己,把没有完成任务这个黑锅盖在自己头上。现在,他小小地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让仇诚明白有了他,就能破十字钉阵,继而抓住宫本,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