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生太郎,躲没有用,出来跟我算算账!”他一步一顿朝前挪去,两只眼睛左右乱扫,两只耳朵竖得笔直,将四下里动静尽收耳中。
“你和我有什么账好算的?”声音嗡嗡的,在房间里跌来撞去,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丁飞把脑袋来回摆了数下,还是没能确定麻生太郎的位置。他说:“我不想跟你为敌,只要你把在横滨酒店绑架的女孩交出来,我马上离开。”
“哦,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那个女孩?”
丁飞还是没能确定对方的位置,不过感觉是从画里边传出来的。画里边的人物太逼真了,他来来回回把每幅画都看了一遍,还是不确定麻生太郎到底在哪幅画里。“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他道,忽然见有幅画里边的人物一动,连忙举枪,朝那个人开了一枪。随即见其他画里的人物也都是一动,就连开数枪。
那些人物不再动弹了,可也没因负伤而从画里边跌落出来。房间里传出猫头鹰一样的怪笑,麻生太郎又道:“你没看出来吗?这些画根本不是画出来的,而是用全息激光投影出来的,莫说让他们动了,就是让他们唱歌跳舞也不是一件难事。”那声音顿了一下,又响起来,“枪法这么好,职业军人也办不到。我杀人掳人不过是不久前的事,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你便能找上门来,你是个特工?可惜你没子弹了!”
“了”字之音未落,丁飞忽然感觉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时,一团白影朝自己扑来。他连忙把手中的仿瓦尔特PPK手枪朝那团白影掷了出去。刀光一闪,随即又消失,而那把PPK手枪已被磕出去老远。
白影速度不减,瞬间已移动到丁飞面前。刀光又是一闪,朝丁飞腰间斩来。丁飞一个懒驴打滚躲过,顺手从墙边的刀托上拽出两把武士刀,横在身前一顿乱舞。白影一顿,并不过来,扭头一笑。丁飞这才看清,所谓的一团白影,原来是一个穿着忍者服的武士罢了,因为移动得快,衣服的颜色又与墙壁的颜色一样,一时之间看花了眼,还当那是团白影。
那武士道:“躲闪功夫不弱,今天能痛痛快快玩玩了。”说罢,向前一纵,整个人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融化到墙壁上似的。
丁飞突然觉得小腹处有股凉意,垂首一看,西服与衬衣已经各烂出一道巴掌大的口子,不由暗暗心惊,刚才若不是躲得及时,此刻已经被对方开膛破肚了。他当下再无怀疑,道:“你就是麻生太郎!”
那人道:“小子,人不大,眼光倒不低!”嗡嗡之声又在房间里游荡。
丁飞见自己说话清清爽爽,对方说话却嗡嗡直响,分不出在什么地方,知道对方用了特殊的装置。他也把手机拿出来,调出热感应,去查对方在什么地方。猫头鹰般的笑声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良久方道:“小子,你进来这么久,就没感觉出这里有点闷热吗?从你进来的那一刻,我已把这里调成人体的温度,凭那个破烂玩意儿,能查出我在什么地方?”
丁飞一看,屏幕上果然是黑红一片,别说麻生太郎了,就连自己也探不出来。他把手机放入口袋,拿着两把武士刀警戒,屏住呼吸,去听对方的动静。四周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沉稳而健壮。突然,他又听到另一种心跳,一样平稳健壮,可那心跳不是他发出的,而在他背后不远的地方。
丁飞的背后是面墙,他离墙仅有不到一尺的距离,莫说麻生太郎那么大的一个人,就是一只苍蝇飞到后边,他也能感觉得到,怎么可能有心跳声?他顾不得多想这是怎么回事,一把刀往背后一挡。“咣当”一声响,有一把刀砍在他的刀上,力量奇大,震得他差点拿不住,武士刀差点脱手而飞。丁飞猛地转过身,另一把刀没头没脑地砍去。那里本是墙,用钢筋水泥垒起来的墙,可是他这一刀如同砍在空气中,什么阻力也没遇到,一划而过。
又是一阵猫头鹰般的笑声响起,一团白影一个跟头从他头顶翻过,落地之后打了个滚,站起身便跑。丁飞拎着刀追了过去,那人急跑两步,一个翻身又消失在墙里。丁飞赶到墙边,一怔,伸刀对着墙戳了过去,没遇到一点阻力。
“这是什么鬼东西?”丁飞舞刀,护住全身上下,也朝墙上撞去。只觉眼前掠过一片光影,他已到了墙的另一面。这一面和那一面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是一个道场,墙壁周围挂着巨画。他在心中暗道:“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光影投射出来的幻觉罢了!”
既然一切都是投射出来的光影,就得有投射的器材。丁飞四下打量,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房顶,那些灯看起来与普通的灯没什么区别,可除了头顶这些灯散发出来的光源外,再没其他地方能投射出光线。他手持一刀,把另一把刀朝头顶掷去,那盏小灯应声而碎,四周的墙壁起了一层波澜,少了光线的地方立即被其他地方的光源补充上来。
原来如此!丁飞已知“鬼”出在什么地方,哪里还再客气?他一边戒备麻生太郎偷袭,一边移动脚步,每走到一盏灯下,便把手中的刀投掷出去。投掷到第七盏时,头顶的光突然大亮,那把还没触到灯的武士刀被什么东西一砸,竟冲丁飞脑袋上斩来。丁飞迎刀一拨,那把刀朝旁边跌落,头顶忽然一暗,又有个黑影如同苍鹰般扑落。丁飞举刀去劈,黑影里刀光一闪,一刀砍在他斩过去的刀刃上。对方力道不弱,震得丁飞举刀的手朝后一仰,被一股力拖拽着,朝后退了两步。
黑影落地,灯光打在他身上后,丁飞才看出来,落下来的不是什么黑影,而是穿着白色忍者服的麻生太郎。只是他逆光俯身,丁飞只能看到一团黑影罢了。
麻生太郎左手捏了个剑诀,半跪于地,右手握住一把油光锃亮的武士刀,横在背后。他抬头看了丁飞一眼,好像突然有点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他原以为对方是个骨骼精壮的中年人,年龄绝对不会比他小,因为他勤练剑道数十载方磨炼出劈金断石的力道,对方能连接他数刀而手中武士刀不落,一定也是练了数十年的苦功,才会有今天的成就,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年轻,只怕超不过二十二岁。
力道一定是天生的!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腕子上的力道与他已在伯仲之间,如果再劈练上几年剑,夺得剑道争霸赛中的头名还不是指日可待的事情?自己这把年纪,想成为剑道第一人已是不可能的事,要是能当第一人的师父,那也不错。
麻生太郎脸上露出笑容,甚至带出三分慈祥来。想一想,最近一段日子的运气着实不错,难不成鸿运当头?要说他不如意的事也没几件,数来算去顶多两件,可就是这两件事,可把他折磨坏了,多少次夜不能寐,又多少次食之无味。其一是权!从某种意义上说,身为九品道的会长,他也是个跺跺脚整个横滨都会晃三晃的人物,权力不可谓不大。可这种权力见不得光,只能在夜里耍耍威风罢了,到了白天,莫说碰到衣冠楚楚的权贵得低三下四,逢迎拍马,就是见到小小的警察署长,也得赔尽笑脸。这些人用得着他的时候,也跟他说上两句好话,用不着他的时候,赶紧跟他撇清关系,好像他是一坨臭狗屎,千万沾不得。
多少个夜里,他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睁大眼睛去想以前的九品道。那时的九品道是多么大的一股势力,身为会长又有怎样的权势,莫说将校们见了小腿打战,首相大臣们也得卖他三分薄面,一个小小的警察署长,只怕一辈子也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哪像现在,他们竟敢训斥他,说他把横滨市的治安给搞坏了,还威胁他再不收敛,别怪不给面子,扫了他的老巢。
为这事,他气得血压都升高了,私人医生连连警告,如果再不放开心怀,乐观生活,随时可能死于不测。可他忍不住生气,他一想到鞍前马后、低三下四地帮权贵们办了不该办的事,却仅仅得到了鄙视的眼神以及嘲弄的神情,胸中那股闷气便忍不住要冒出来。
但是现在,事情终于有了转机。人都说,一个人点背到极处时,好运就会过来。以前麻生太郎不知自己的好运什么时候才会来,但三天之前,金鱼夜总会里来了一个人,带来了好运。
那人右臂上文着一柄剑,上边盘着七条黑龙,那是黑龙会的标志。九品道虽然式微,已脱出军政体系,沦落成为一个黑社会组织,可理论上仍是黑龙会的一个分支,归黑龙会管辖。所以,当麻生太郎成为九品道的会长之后,仍然按照传统,在右胳膊上文了一条黑龙。
他虽然不知道来的那人是干什么的,可也知道七条黑龙代表什么!那人坐下来之后,讲起黑龙会的历史,从几百年前的内战开始讲起,又讲他们是如何刺探明清以及七七事变之后中国的情报的。他还讲了1945年之后,天皇宣布战败,军队大批解散,作为中坚力量的九品道是怎样随之势微的。
那人讲的,麻生太郎都知道,可他仍然静静听着,听到高兴处击掌赞叹,听到感慨处也随之发出一声叹息。那人又说,最近自卫队里有许多军人奉行什么和平主义,又说什么睡狮已经醒了,咱们不是对手,失败的情绪蔓延了整个兵营,所以上边想重新启动九品道,派去军队里监视,以防止失败情绪再次蔓延,只是不知九品道数十年都没接受过任务了,还能不能为国所用。
麻生太郎当即表示能。
那人呵呵一笑,推过来一张照片,上边是一家三口的合照,“你说能不顶用,得试试你的能耐!”他伸手点了点中间那个漂亮的女孩,“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你把她活抓过来,交给我。”
麻生太郎指着那对夫妻道:“他们两个呢?”
那人把手伸到脖子上,轻轻一抹,道:“手脚干净点!事成之后,把她带到这个地方,交给我!”说完,把照片翻过来,上边有一个地址,“看清楚了吗?”待麻生太郎点了点头,那人把手一晃,照片上升起一团火焰,很快就烧成一团白灰。
麻生太郎把人交到地方之后,那人给了他一本空白的花名册,让他把可用的人列一个名单。麻生太郎当即把退出九品道的老人全都召集过来,叙说了事情的缘由,欢迎他们再回九品道共创一番事业。虽然他们还有些犹豫,可麻生太郎从他们的反应上知道,十有八九他们愿意再回来。从今往后,九品道将重振雄风。一想到那些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市长、署长们,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后会吓得双股发颤的样子,他就忍不住乐。
其二,麻生太郎自小练剑道,可是迫于资质,剑术水平始终在二十名左右徘徊,最靠前的一次排名是在全国比赛中夺得了第五名,那还是在几个高手发挥失常自己又超常发挥的情况之下。其后的数年,他再也未能闯进前十名。这两年,由于年龄的缘故,他更是连前二十名都闯不进去了,有时候连前三十名也闯不进去。麻生太郎知道自己老了,以后的排名只怕会越来越靠后,所以想找个徒弟。九品道的弟子他看了,要不资质平平,要不吃不了这份苦,没有一个人的成就能超过自己的。
跟退出九品道的那些人以及那些人的儿孙们开完会,麻生太郎就坐在会议室,一直在想着这两件事──如何在权贵们面前找回自己失去的尊严,以及去哪儿找个能看得过眼的弟子。当外面枪声大作,弟子们拿着家伙都冲下去看发生什么事的时候,麻生太郎却不慌张。他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这些弟子们都能处理好,所以仍自顾自想着这两件事。
弟子们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过于杂乱,影响他思考,他就站起了身,朝办公室走去。因为脑子里想着事,以至于忘了拿手机,等他寻思过来,准备回去拿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陌生人把他的一个弟子踩在脚下,在逼问什么东西。他侧耳细听,终于听明白那人把弟子当成是他了,在逼问林凌的下落,问的正是他那天抓的那个女孩。
手臂上文着七条黑龙的人要林凌,可见林凌知道的这个秘密一定会危害到黑龙会的安全,如今这个陌生人来讨要林凌,由此可见,这个人是黑龙会的对头。麻生太郎抽出怀里藏的武士刀,朝陌生人扔了过去,眼瞧对方一个鹞子大翻身躲过,知道他身手不错。那人手里有枪,他除了扔出去的武士刀,身上什么也没有,于是便转身来到道场,毕竟这里是自己的地盘。
光影投射仪只是麻生太郎的一个玩物,平常无事过一过忍者的瘾。对方既然把投射仪打坏了,那就没有必要再玩下去,要赶快杀了他,然后告诉手臂上有七条龙的家伙,这将又是一件大功。
麻生太郎起了杀心,可是用尽全力的一击竟没把对方斩于刀下,而对方又是如此年轻,这一下,他竟起了爱才之心,想收之为徒。
丁飞却不知麻生太郎心中转的念头,见对方对着自己呵呵傻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也很震惊于对方挥刀的力道。如果不是自己天生臂力惊人,只怕手中的刀已被对方磕飞了。虽然现在手里还有刀,可又能在对方手下走过几招?要是有枪就好了。丁飞不觉有点惋惜自己那把仿瓦尔特PPK手枪了,如果不是心浮气躁乱开枪,现在有枪在手,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如今枪没了,手中拿着从没玩过的武士刀,而对方对剑道已有数十年之功,他想要赢,简直是异想天开。除非对方心浮气躁、神经错乱,他才会有那么一点点机会。可是,怎样才能让对方心浮气躁、发神经呢?
麻生太郎把刀举在面前看了看,雪亮的刀身映出一张略带皱纹的脸。他手腕一抖,武士刀向下一横,刀尖指着地面,道:“你的枪法不错,剑法可就……”他摇了摇头,言下之意自明,“你看我的剑法怎样?”
丁飞道:“一般!”
“一般?”麻生太郎道,“那你就试试能不能躲过我这一般的剑法。”